“哦,这话怎么说?”许卿湖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似乎对他接下来的答案很感兴趣。
郭涉道:“听闻宁东讨伐战世子也在,世子久居尹安乡野,竟京难免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说点儿陈年旧事揭世子的短,如果他能在此战中脱颖而出,纵使朝廷各级官员心底仍不看好他,但是战功摆在面前,他们不服也得服。
“一旦世子在军中扎稳脚跟,秦王就会如虎添翼,到时候皇上说的话分量也会不一样,如此一来,太后和其余世家就不得不让出位来,让世子挤进他们在竟京构建了多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所以赫舍里隼到底是太后的垫脚石还是世子的垫脚石还不一定,在乾坤未定之前,鹿死谁手没人能知道。”
可这些真的是曹错想要的吗?许卿湖握着铃铛的手下意识地用力,他还记得曹错躺在他怀里那天,说想当个好官,但是自己却把他送到了竟京那样虎狼为患的地方,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听着他们左一个世子右一个世子的,管豹觉得心里怎么着都不舒坦,不悦道:“世子以前好歹也是住我们府上的,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世子呢,是小铃铛,哦现在他的身份高贵,不同往日了,可是也不至于连一封信都没有吧,这也忒无情了。”
许卿湖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本来的脸色就没多好看,听了管豹的话之后,脸色越发的阴沉。
水汜连忙抬手撞了撞管豹的胳膊,小声提醒道:“豹子,少说两句。”
管豹这次注意到许卿湖阴沉冰冷的表情,连忙停下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春寒
半月开春之后,天还没有完全回暖,反而倒了春寒,宁东这边下了好大的雪。
曹错身上的寒疾缓了些,韩储跟随曹错从鸿雁山北上,杀得士兵一路后退,势同破竹,折了赫舍里隼好几名大将,曹彻和澹台灼从斧头山突围,与曹错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赫舍里隼稳坐在马上,头盔早已被打落,黑白掺半的头发乱糟糟地在大雪中飞舞,脸上狭长的刀疤还在往下淌血。
曹彻按兵不动,他的目的很明显,他要让他的儿子拿下斩杀赫舍里隼的功劳。
曹错身上的臂缚被打破了,那一枪直直地朝着他的肩膀袭来,还好有臂缚的防护,伤势不算严重,他举着长枪,胜利的激动和欢愉笼罩着他,此刻他像是忘却了冬日的肃杀和体内越渐沉积的寒疾,他神情染上了平日里都没有的得意,意气风发道:“赫舍里隼,你败了。”
赫舍里隼一手握着长枪,一手握着弯刀,指尖的血顺着刀柄淌下,他有些混沌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世子,道:“不,你不会明白,这只是一个大魏坍塌前的一个开端,败的不是我。”
曹错只当他是为自己开罪才会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道:“我以为你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想到你也只是贪生怕死的鼠辈。”
赫舍里隼一生沙场征战,与无数刀剑博性命,不曾想老来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羞辱,他铿锵道:“我戎马一生,为大魏江山抛头颅,热血洒黄昏,想当年跟随先帝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我又何曾畏惧过分毫?我不怕打败仗,真丈夫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我兵败寒北,那我定要向寒北讨回来,可皇上居然听信宫中妇人妖言,让我前去竟京领罪。”
曹错:“你纵容营中骄横的风气,导致兵败寒北,难道不该向朝廷请罪?”
赫舍里隼练兵日长,怎么会不知骄兵必败之理,只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胜仗让他长期立于不败之地,军中士气懈怠确实是兵败寒北的重要原因。
但是士兵之所以会懈怠,最根本的原因却不是什么骄兵必败的说辞,而是他们常年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就连拿在手里的长矛都生了锈,而朝廷拨下来的银子一拖再拖,拖到战事起了又息,拖到冬天去了又来。
现在到了这小子嘴里,兵败寒北的原因竟成了“骄兵必败”,赫舍里隼语气悲昂道:“我年过六旬,大不了就是一死,没什么可惜,可宁东之地一旦落入寒北之手,他们挥兵南下是迟早的事情,到那个时候,除了身经百战的秦王和涵南陆长宇能敌,朝中后起之秀还有谁能抵挡?如今陆长宇中风,他儿子只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你虽说勇气可嘉,却过于年轻经验不足,与明士羽对立简直天方夜谭。”
“你这么多说辞,无非是在为了你的叛变脱罪,”曹错冷漠地看着他,道:“你自己就是带兵的人,举兵造反,投靠敌营该当何罪你不会不清楚,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这样做的后果只不过是徒增伤亡。”
“该当何罪?”赫舍里隼突然仰天大笑,笑声豪迈又疯癫,道:“先帝在时,他只一句要统一天下,还天下人盛世太平,我就一心只随他东征西战,拓南北疆土,而今诚宜帝在位,我便一心为国不敢懈怠,皇上却为了讨好太后,听信奸人之言要至我于死地,我该当何罪?不如世子你来告诉我,该当何罪?”
曹错丝毫未乱,一一列举他的罪责,道:“临时叛变,投靠敌营,按律当斩,你认不认?”
赫舍里隼咬紧牙关,良久,他才脱口而出两字:“我认。”
见他没有抵赖,曹错继续列举:“举兵造反,欺君罔上,扰乱江山社稷,危害国家安危,其罪株连九族,你认不认?”
赫舍里隼并非汉人,而是游牧民族的子孙,生母是个低贱的歌女,他甚至都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又早丧,如今要株连九族,他赤条条一个人游走人世间,哪里有什么与他相干的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