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这个名字,对于许安安来说便意义不同。
是齐欢轻轻抚摸着许安安因为练剑而在手上生出的茧子,跟她说女孩子家的手很重要,她特地给了许安安一双极轻薄柔软的手套,让她日后每回练武时戴上;
是齐欢一年四季里给她准备好些衣裳首饰,告诉她即便不喜欢,也很该知道了解,在用处用到;
是齐欢教给许安安如何像个女儿家行动坐卧,让她学着如何跟这个世间大多的女子一样,能入世俗的眼睛;
是齐欢告诉她,人不能一辈子都当个孩子,大人们见面寒暄、礼仪规矩,做着或许不想做但是必须做的事情,面对不想见却必须面对的人。很难,但是它能够给许安安带来的是不仅仅坐在将军府门前手足无措的等待,而是站在自己想站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些母亲还没来得及告诉许安安的,都是齐欢告诉她的。
只是对不住,是我胆怯
“安安,我好像从未与你说过,我母妃进宫前家中就是开面店的,我曾听她提及,但现下时间长了也忘了不少,不过我想着约莫也是这个面摊子的大小。只是我还记得她做了一手极好的面,我每年生辰时都能吃到,跟这家做得很像。后来我母妃家中父母病逝,她便进了宫,从最低等的宫人做起,因着很有眼力见儿的缘故,成了我父皇身边伺候的。只是她进宫没多久,就被我父皇酒后宠幸,封为贵人得入后宫。每个人都说我母妃千方百计爬上龙床,从一个伺候别人的宫人一跃成了被别人伺候的主子,可笑的是那一天之后,父皇再没有来见过我母妃一面,即便他知道我母妃有孕,却也只是遣了太医来照顾。或许在父皇看来我母妃也是她们口中那样的人,所以那些日子她过得更难了,直到她生下我。因我上头几个都是嫡出的哥哥,所以父皇得知我是个女孩儿时很是高兴,这方又封了我母妃为妃位,只是仅此而已。之后的日子,就是我母妃带着我,我们熬啊,熬啊。我母妃时常看着我问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让我长大,可是她并没能看到我长大的一天。”
齐欢缓缓靠在许安安的肩膀上,声音极轻。
“安安,我自小就知道要尽力得到别人的赞赏才能过得更好,所以我循规蹈矩不敢有半分错处,这样我才能好像忘记我母妃的存在一样去得到皇后的宠爱,去得到父皇看我一眼的机会,我要爬得高些,再高些。我知道我不是皇后所出,所以我当不了最尊贵的公主,那我就当最听话的公主,幸而我真的做到了。我听到他们都会说我是如何的贤淑如何的端庄,甚至到后来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能站在上位者的姿态告诉你,许安安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可是你不知道有多羡慕你,你坐在我宫门前的台阶上告诉我你父亲还有几日能回来的时候,我知道你指望,可是我没有了,我甚至都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恨过父皇,我并不喜欢母后,我每一日梦里都会梦到我母妃,她问我长大了吗,能让她来依靠了吗。”
齐欢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许安安的侧脸,眼中隐隐的泪光,更多的却是笑:“安安,我有私心。公主的名头给了我太多荣耀,无论他们背后怎么说,可至少在我的面前,没有人敢对我不敬。你说的那种日子很好,可是我除了会做公主该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会。我不想回到小时候,回到那样受人冷眼的日子,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怕的就是一睁眼我还是那个孩子,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现在我有机会可以离开皇宫,或许我可以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让我不必战战兢兢地那样生活。老天是公平的不是吗?他见我前半生在宫里委曲求全,因而叫我后半生潇洒恣意,也未可知的。我情愿赌这个,至少我还是公主,可我也不敢赌放弃一切跟你离开。”
许安安没言语,始终看着前头怔怔的,面容肃穆。
“安安。”
齐欢叫她,许安安侧过脸避开她,脑袋垂得更低。
“安安,我知道你为我安排许多,只是对不住,是我胆怯。”齐欢低声叫她,似是示弱。
下一刻,许安安猛地回过头抱住齐欢。
“你劝我做什么?应当是我来劝你。告诉你家国天下,告诉你责任重大,告诉你身为公主你应当如此不容拒绝,然后你不情愿,我请圣上用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去和亲,成了这桩美事。”许安安尽可能地让自己平静下来,说出口的话还是控制不住的哭腔。
齐欢失笑,拍了拍许安安的后背:“嗯,那我倒是省了你不少事儿。”
“会的。”许安安看着齐欢一字一顿:“你那么好,老天一定会看见。所以若是那个人对你不好,你一定告诉我,我千里迢迢也要去扣瞎了他的眼。”
“好,一定。”
许安安和齐昱将齐欢送回宫时,候在里头被许安安装扮成齐欢的宫人已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躺在床上连滚带爬的拉着齐欢便跪了下来,连声告饶求齐欢日后再不能这样,倒是惹得齐欢不大好意思,连声只说是以后再不会的。
是以将齐欢送回去之后,许安安和齐昱二人方才一同出了宫。
门前查看的还是先前的那个小侍卫,瞧着年岁不大,见到又是这二人,连看都没看便垂着脑袋俯身放行。许安安这会子没什么顾忌,反倒还和颜悦色地转身叫人家来查,吓得那小侍卫又忙忙告罪,惹得许安安和齐昱相视一笑,又极默契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