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礼对于黄壁,全然因着赫连融的缘故很是厌恶,因而私心里自是多了几分固执,但闻言还是耐着性子想了想正色道:“许安安,我们不一样,所以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这样的不理解是因为从小到大我都只有一种想法,就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做选择,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自私,而且我做了选择之后就不大会改变,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尽全力。可是你不一样,你好像总是站在中间,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所辜负,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所偏颇,也担心自己说错了做错了从而影响到别人,所以你才会不停地摇摆,不断地犹豫。你试图能够理解所有人,然后再分辨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可是这原本就是跟事实相违背的,没有人能做得到,因为所有人在阐述自己的立场时听起来都很有道理,所以最后你还是会责怪你自己,最后你会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样不好吗?”许安安抬头看着笪礼的眼神很是真诚。
笪礼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权利评价别人,尤其是与我自己全然不同的,因为我也并没有觉得我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只是我觉得你也不必现下就要着急判定对错,这世上的事情也并非对错就能分辨得明白。”
许安安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很理解,但是低着头并没有与笪礼继续讨论下去的态势。
笪礼见状,虽早已习惯沉默,但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说得是不是不够清楚。
“其实那日你走了之后我仔细想了你的话,我想的确应该早些告诉你,这样可能会有更好的法子,我们可以商量。我明明知晓你的性子很是大义,所以其实如果我早早告诉你,或许你也不会拒绝。即便拒绝了,也总归尊重了你的意思。我自私的那个选择,难免好像是在胁迫。我现下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能够理解赞同,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自小生活的环境让我迫不得已,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任何一个人,我不能全盘托出,我必须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能够骗到我。太子殿下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一步都错不得。”笪礼原本希望随着许安安提出的问题能将这次的误会解释清楚,但许安安的不追问让他只能试图用自己的法子解释,尽管听起来好像越说越乱:“所以……”
所以……
笪礼一时语塞,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能够说的愈发清楚。
“所以什么?”许安安见笪礼说到这儿之后半晌没说话,笑眯眯的接口道:“你黏糊糊的说不出口,是想跟我道歉吗?”
笪礼怔愣的看了过去,见许安安这般平淡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句话好像也不是那么艰难能说出口:“嗯,所以,对不住。”
毕竟我在你这处,吃了个好大的亏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安安原本是因为尴尬方才忍不住揶揄上一句,这会儿当真听到这么三个字,张着嘴很是惊讶,见笪礼神情很是认真,不像是在玩闹,不禁失笑道:“这……还是第一次听你道歉,很不像是你能说出口的话。”
笪礼从善如流,也跟着点了点头:“确是不多。不止是对你,对旁人也是一样。”
许安安做了个哦的口型看了过去:“嗯,那很荣幸。”
笪礼愣了愣,原本觉得道歉好像是一件极艰难的事情,并非只是一句话出口,因为这是在对方的面前承认自己错了,可是许安安的回应让他忍不住也面容一软。
许安安敛了笑意正色道:“其实你也不必道歉,我知道无论是司徒褚或者是这次去西境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错。形势所迫也好,万不得已也罢,可能是因为结果或者是过程不符合我的心意,所以我总想要找个能够宣泄的出口。这样其实很不好,我心里知道,只是说不出口罢了,因而你大可不必如此,没得叫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似的,总归我们都有不是,一个对一个,平了。”
许安安这话说得完满,总归是将各自的错误都一一化解,看起来很是个懂事儿的。
然后在她看来,笪礼应当应声,然后二人寒暄上一番,再然后事情结束,最后大家互相再不提及。
笪礼也是这么想的,可看着许安安的神情,没来由的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让笪礼忽然意识到,许安安自来就不是个懂事儿的,这番话,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都觉得有可能,可就不该是她。
此时此刻的许安安,很该拿出飞镖故作凶悍地怼着他,抑或蹲在这儿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耐烦他,再或者搬出坛酒来灌醉他。这些都有可能,都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可单单就不该是这样。
“笪礼。”许安安轻声叫他,与方才道谢的那声笪军师不同,故而心下终究还是有几分回转的。
笪礼应声抬头看了过去。
“只是我自个儿心里头会觉得有些可惜。你知道吧,我以前很容易相信别人的,别人说什么我都信,我甚至我忍不住要跟着钻研一番。可是往后在我每次想要相信别人的时候,我都会想到这次的事情,然后开始怀疑别人,开始质疑所有事情,用审视的眼神看着,觉得这个人或许是在骗我,会想要伤害我。我不想夸大,但这就像颗种子似的,小小的,看起来很不起眼,可种下来了,总会长成参天大树的。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因为我觉得这样不好,但是现下我已经控制不了了。”许安安垂下眼皮,声音低低的,极平常的语气,甚至更加平淡一些,可是她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说打不是打,说走不是走,好像每句话都有旁的意思,不是听见的那样。也可能有的时候你没有,但是跟你相处久了,就忍不住每句都要想着了。对于你,我以前会好奇,好奇你心里在想什么,好奇你下一步会怎么做,甚至有的时候在我自己遇到什么事情的当下,我也会在想你会怎么做。世人好像都会对神秘的人都有一些好奇,我也不例外。但是现在我不好奇了,你只是在做你自己,只是因为你跟我不同的缘故,一点点的相像都没有,所以我不懂。我曾经愿意去相信每一个人,是因为我相信每一个人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苦衷,我懂与不懂都无妨,即便我知道他可能是在骗我,但我还是愿意再走一步,这样对方看到我这么真诚,可能就没那么想要骗我了。但是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我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