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水……”齐昱低声,盯着兵士手中的水盆。
兵士忙着去叫人,手里头端着水盆都没在意,抱着到处跑,也没听见齐昱的话,倒是一旁的许忠听得清晰。
许忠那么一刹那的不想搭理,在对上齐昱很是委屈的模样儿时,咬牙冲着外头叫道:“你怎么回事,急急忙忙地做什么,还不快把水盆给六王爷放下!”
“岳父大人,您对我可真好。”齐昱吸了吸鼻子,看向许忠的眼神愈发真诚许多。
许忠只觉得没来由的心底一寒,莫说是少听得许安安和自家那个早走的媳妇儿这么说,更是想都没想过有一日会有一个大男人会用这般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并且对自己讲这种话。一时下意识地忍不住退了一步,眼神中不无震惊嫌弃,嘴上却还保留着半分对于面前这人身份的清醒:“六王爷您不必,大可不必如此……”
齐昱自顾自地上前去给自己拧了个帕子,根本没在意许忠说了什么,只想着一会儿能见到许安安,本能地开始仔细收拾自己,一面回过头问道:“岳父大人您这处有镜子吗?”
许忠刚松了口气,又是一惊,毕竟有生之年就没听一个大男人问自己有没有镜子,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照镜子的?当下愈发愤恨自家闺女从前找了这么个人,一面正色道:“没有。”
“没有也无妨,就这样吧。”齐昱虽有些勉强,但也不固执,很快自己找到了法子,低头对着水中瞧着自己的模样儿。先前一路上没在意,这会儿看了顿时忍不住咂了咂嘴,顿时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故而虽然条件有限,攥着湿帕子擦得十分仔细。
许忠在旁只瞥了一眼,当即咬牙,负手背过身去。
齐昱这边好生擦拭妥当,见许安安人还没来,又开始盯着外头忍不住念叨:“岳父大人,安安怎么还没来?”
许忠坐在桌前举着根本看不下去的军报,侧了个身只做出很忙的样子,惜字如金:“不知道。”
“不知道?”齐昱一听这话再次警惕起来,回过头眼眶又是一红。这会儿脸上擦拭干净之后,要哭不哭的模样儿便显得愈发清晰可见:“岳父大人您是不是骗我呢?其实安安出了事儿了是不是?我跟您说,您别瞒着我,我都想好了,不管安安变成什么样子,就是瞎了聋了瘸了,只要她还活着,哪怕就剩下一口气也没关系,我就把她接回王府去养她一辈子。我给她找全齐国最好的大夫,我给她熬药,我陪着她。所以您不用担心,真的,无论是从心理还是行动,我都准备好了。或者您要是不放心,您跟我一起住到王府去,再或者我跟着你们住到将军府去也行。都行。只要您能愿意把安安交给我,我赖上她了。”
齐昱说话间只觉腿上发软,越说越跟真的似的。
到底是这些日子没个人言语,如今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管这个出口是不是愿意听,叹了口气索性坐在地上开始细数,从跟许安安成亲开始,顺带嘴地提及自己当日如何如何被许安安欺负的惨状,连带着自己不值一提的心声,全然不顾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甚至是一位王爷的身份被一个女子欺负在旁人听来该有多么的丢脸。
许忠虽是故作繁忙,觉得一会儿见到许安安,齐昱自然也就能住了口,所以也不想过多纠缠解释。只是听着听着也忍不住看过去,甚至有那么一刻,自觉作为一个男人家听到这种事情,若许安安不是自家闺女,都感到齐昱这个做相公的很是可怜。
而许安安实则早已被人带着站定在外,约莫是在齐昱提及赖上自己的时候。
那小兵士来迎时只说是六王爷来了,正在许将军那处,许安安听了只当他是认错了人,即便如此也没想过真的是齐昱来了。
可此时听着里头传来自己极熟悉的声音,甚至是那哭腔,许安安方才断定方才那兵士所说的王爷正是齐昱无疑。
是了,也没别人了,否则谁会为了她擅闯大营,谁会一口一个安安叫得亲昵。
只是许安安没动弹,站在门前甚至生了那么几分惧怕的心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些什么,明明里头的这个人自己很想见面,甚至是小小的日思夜想。
您说您赖上谁了?
不过许安安的犹豫约莫是终结在齐昱说到当日自己和他和离时情境的时候,许安安没往下听,忍不住在他提及自己和离之后如何如何悲伤的当下,推门走了进去。
若说前头那一段丢脸的是齐昱,再说下去,许安安自觉恐怕丢脸的就是自己了。
“您说您赖上谁了?”许安安径直步入,一字一顿,同时忍不住定定站在门前,看着不远处坐在地上的人。虽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脸,只是心下已然是没来由的一暖。
见到人,所以终归是相信他果真来了。
许忠应声抬起头向许安安看去,耳朵根子到底不用再受侵害的庆幸之后,一时愣了愣。
他少有见到自家闺女这般模样儿,甚至有些陌生。有几分小骄傲,又有几分小亲昵,面上看似严肃,眼中却是带了笑意的,可是这样的许安安对于他这个做父亲的来说,连语气都是陌生的。
许安安并未察觉到许忠的凝视,眼睛都在齐昱的身上。
“许安安!”齐昱回过头,只见自己一直挂在嘴上的人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跟前儿,且还在看着自己。随即连半刻的犹豫都没有,猛的站起身,全然没有方才腿软虚弱的意思,几步冲到许安安身边上下看得极是仔细,神色口气都透着兴奋:“你没事儿?你真没事儿?你是不是伤在哪里了?你给我看看你伤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