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脑子里乱作一团,说到末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孟千姿没太留意他的话,只是盯住山壁上那个人形出神“咱们山鬼,是可以和山同脉同息的,很多人以为,这只是种修辞、比拟,其实是真的,真正的同脉同息。”
她走到那面山壁前,深吸一口气,依着那个人形,慢慢趴伏了上去,神情虔诚,目光平静,眼睛里无天无地、无我我他,便只有山了。
大嬢嬢高荆鸿教她剖山时曾说过,这山自有力量,就如同大地深处自然孕积着勃之气,使得万木葳蕤、群芳吐蕊,种子会鼓胀着钻透泥土,果实会微颤着最终趋于成熟只不过,你要学会去抓取和引导这种力量。
江炼不觉就退开了两步,还把神棍也一并拽开,似乎离得太近、呼吸偶一急重,都能惊扰到她,神棍也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几乎是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一下,只不时伸出舌头,舔一下干的嘴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山腹深处,传来咔咯的轻声,有点像久坐不动、颈椎不好的人,偶一运动,骨节间就咔咯有声。
这声音一路向外蔓延,渐渐趋近山壁表面,神棍舔嘴唇的频次越急了,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不可能吧,这不可能吧
像是专为打他的脸,哧啦一声轻响,山壁上竖向迸出一道裂缝来。
神棍双腿一软,差点原地站着打了个趔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那道裂缝扩大、再扩大,说来也怪,这处在裂隙,山体却没大的震动,连小石子儿都没滚落几个。
那裂隙只开到能容人侧身进出大小就停了,站开点看,颇像石壁上绽开了一张嘴,又像一刀剖下去,破出一道口子来“剖山”这两个字,用的还真是贴切。
神棍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这就是通向山胆的入口了也间接通往他梦里那口、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箱子
孟千姿直起身子,说了句“跟我走,不要落下,赶快。”
说完,她当先一步,已钻进了那条裂隙,江炼紧随其后,一回头,看到神棍还愣在当地,催了他一句“走啊。”
神棍如梦方醒,哦了一声,跌跌撞撞跟上。
这裂隙很窄,比某些景区拿来当噱头的“一线天”可货真价实多了,石壁阴凉,里头又漆黑,惶急间,谁也没顾得上开头灯,都摸索着往里走,走了没两步,神棍又听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咯”声,回头一看,满头卷差点竖向朝天怪不得让他“赶快”,她一走远,这山隙,居然又慢慢合上了。
江炼紧跟着孟千姿,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凭感觉,能察觉出是在一路往下走,走出十来步之后,身周的逼仄突然一宽,旋即又撞上了孟千姿,他忙收住步子,顺势挺直腰背,把踉跄过来的神棍给挡住。
孟千姿说了句“先休息会。”
江炼听她喘得厉害,低声问了句“很累啊”
孟千姿嗯了一声“这种剖山,特别累。”
她一边说着,一边咔哒一声,揿亮了头灯。
灯不亮还好,这一亮,江炼登时就觉得,胸口被压迫得难受,连气都喘不顺畅了。
这哪是宽敞了啊,没错,比起那道裂隙,是宽了点,但整体如同一个12的电梯厢,还是上窄下窄的橄榄核形,别说坐了,三人就这么对面站着都嫌挤,而且,裂隙口已经阖上了,也就是说,三人被关在了山腹深处的一个小“气泡”里。
神棍最先绷不住,紧闭了眼还不够,又拿手盖住,这种情形,看不到的话心里还舒坦点当年的2负,关在这么个上天入地都无门的地方,得多绝望啊,估计进来没多久就疯了吧。
江炼估计也想到这节了“你们这关人的法子,也太狠绝了点。”
孟千姿说“古早时候用的多,现在,我们自己也觉得太过,没再用过了也是时代展了吧,以前有人祭、陪葬,刑罚有剥皮、梳洗、浴桶,后来都一一取缔了,现在抓了嫌疑犯,要尊重人权,还不让打呢。”
江炼听她还是有点喘,说了句“你倚着靠一会吧。”
孟千姿摇头,想说硌得慌,江炼已经在她肩上扶推了一下,她下意识后倚,后背忽然碰到江炼的手臂,这才觉,他已经将手臂横伸了过来,恰好垫在她背后。
这样,她倚的就不是凹凸不平的山石,而是他的手臂了。
孟千姿不吭声了,气渐渐平下来,心跳却又往高了走。
男人总归是肉厚,江炼又是练家子,胳膊结实有力,真是一条胳膊把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兜住了,反衬得她单薄,她目光偷偷溜下来,看向江炼用力扒住山石、青筋都略暴起的手,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手如果不是扒住那山石,而是稍稍折往内的话,简直是在搂着她的腰了。
这念头一起,颊上顿时烫热,连带着后背上隔着衣服枕住江炼手臂的那一块,都有点不受控地颤,她一旦不自在,就要找各种话说,现在也一样“这个就是剖山了,山肩以上位次的山鬼死后,都是这样葬进山里的,我三岁抓山周,抓到的是小蒙山,将来我死了,就会收骨小蒙山。”
神棍依然闭着眼睛,拿手遮挡得死死“蒙山是山东的那个蒙山吗”
孟千姿斜了他一眼“当然不是,小蒙山是个代称,具体是哪座,不会说给别人知道。”
江炼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就剖了山了山胆呢”
这一下提醒了神棍,他指缝漏开一道缝,眼睛眨巴着从缝隙里看孟千姿。
孟千姿说“还有一会呢。”
她拔出匕,在山石上咔咔画出几道相连的折线“这才刚下了第一重,1、3、5、7、9,我们山鬼,依照位次的不同,能下的重数不一样,山肩只能下一重山,我段太婆是山髻,可以下七重,山胆么,悬在第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