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盖于天,远山近草,皆是茫茫。
山间雪地中,缓缓行着一辆牛车,前后皆有吏者或走或骑马,相随于牛车左右。山路难行,车马艰辛之下,牛车晃得分外厉害。这辆车厢古朴简陋,车壁用厚毡密密封住,而车内与车外一样寒冷。小小一间车厢,已围坐着四五个女郎。
皆是貌美芳华之龄。
然女郎中,容色最出众的那位女郎,衣着也最为素朴。戴着斗篷,一身极简襦裙,乌用木簪扎着,她垂目敛容,跪坐于车中。女郎目中含忧,旁若无人,车子摇晃对她好似分外影响也没有。窗外偶透来的雪光浮在她面上,琳琅之光,熠熠生辉。
周围几女心中皆为之惊艳。
便有女与她搭话:“我等皆是各地所选献于吴王之女,同路即是友,我叫小双,不知女郎如何称呼?”
女子抬眼,眉目婉婉如画,轻言细语道:“玉纤阿。”
纤阿,意为掌月者。寓意极好。
车中几女交换眼色。
车中女都是目不识丁之贫女,只觉得她名字分外好听,却也不解其意。与她搭话的女郎便猜道:“观妹妹容色气度,莫非是贵女出身?怎落到这般境界?”
玉纤阿柔声答:“我非贵女,其中辗转,一言难尽。”
便有女刺声厉问:“何以一言难尽?被献于吴王,莫非你心存不满?我等能凭美色见于王,已是天大恩典。你如此这般,岂非害我等是忤逆罪人?”
此女人唤姜女。
玉纤阿妙目望来一眼,微微一笑,垂目致歉:“是我言辞不妥,耽误了姐姐前程,姐姐勿怪。”
姜女:“……”
一口气噎于喉间。
她心中嫉恨同行之女中玉纤阿的美貌,想若不是玉女拔尖,凭自己的美色,入吴宫后定能被吴王纳入后宫。然如今有了玉纤阿这般对比……她终是气难平。好不容易寻到玉女话中漏洞,没想到对方又轻飘飘地化解了。
可恨!
忽听到车外狼吠之声,遍于四野!
在车中争执的诸女一惊,狼嚎声越来越大,她们听到车外小吏们的高呼:“车队遇狼袭了!娘子们不要出来,躲好了!兄弟们,快!我等没有武器,斗不过这些饿了七八天的野狼,快逃!”
车子被猛地一撞一扯,车中女子们惊呼,撞得七倒八歪。忽然,姜女厉声:“你干什么——”
车中诸女看到一道雪亮之光从眼前划过,名唤玉纤阿的女郎不知如何藏起了一把匕,此时她跪于窗口,匕划过厚毡的一角,漏出车外的一点儿雪光。她从那点儿缝隙中看向窗外,并温声向同车的其他女郎解释:“不知外面情形如何,躲于车内终是心中瑟瑟,不如悄悄看一眼,心中也有些数。”
几女慢慢点头。
那位姜女却更恨:“我不看!巧言令色之徒!”
然众女已趴于窗边,透过缝隙,悄悄观察着车外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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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外一片混乱,这行车马果然遭遇了狼群。狼群已对他们观察数日,此时从四方山头扑将而下,张牙舞爪,凶残狠厉之色毕现。小吏们被当做猎物,被狼群们扑杀,他们惶恐地拉着马缰赶马,马停于雪地上不肯动,他们只好拿起木杆、刀剑等物拼命抵抗。
血色迅弥漫!
车外哀嚎声遍野,狼群伏于尸体间,慵懒地抬眼向牛车眯起了眼……偷看的车中诸女面露惶色!
“怎么办?怎么办?”
车中女怕得抱于一团,就连姜女都瑟瑟抖,尖声:“我不要死!我还要入吴宫!我还要做美人陪于大王身边!我不要死!”
“可是那些狼杀完了外面的人就会杀我们啊。”
“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啊?”
诸女中,玉纤阿同样面色煞白,手微微颤抖。但她不动声色,在车中被悲哀气氛笼罩,女子们都在哭泣时,她仍跪于窗口,握紧自己手中匕,一边思索着,一边仍在观察车外光景。
若是狼群真的攻了这座车……她只能靠怀里的匕自救了。
玉纤阿全身紧绷,在一片哀嚎声中,努力回忆着昔日看过的郎君舞剑情形。最先与她搭话的女子小双抖地靠过来,挨住玉纤阿的手臂,颤声:“你不怕么?”
玉纤阿未回话,人却怔了一下。
因忽然间,她看到山野最高处的一方,行来了一群军马。人头赫赫,黑压压如罩顶之云。雪地上遍布血迹,新来的军马立于高处,遥遥而望。不知如何情形,军马未曾下来。玉纤阿心中一动,听着车外的惨叫,她忽地拉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