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枢瑾瞥都未瞥大将军夫人,将纸笔恭敬递给武亲王道“爷爷,笔和纸。”
武亲王接过纸,将宣纸摊在旁边半塌的桌角,抿着唇,双手行文龙飞凤舞。
“母亲,母亲,您帮帮我,帮帮我!”大将军夫人被武亲王的这个动作骇得魂飞魄散,一个打挺诈尸一样起身,伏跪前行去拽武亲王妃的裙角,慌手慌脚,惊慌失措。
武亲王妃一脸复杂得望着大将军夫人,双眸中还挂着泪花,眸光晦涩不明,目光中又恨铁不成钢的痛恨和失望,她红着眼睛扭开了脸。
她又朝着旁边略略退了一步,捂着酸涩的鼻尖,躲开了大将军夫人的手,有些失魂落魄。
大将军夫人见武亲王不理她,她又伏跪前行,要去拽李枢瑾的衣角,嚎啕大哭道“瑾儿,瑾儿,你帮帮我,帮帮为娘!”
李枢瑾朝侧迈了一步,避开了大将军夫人跪着的方向,他身为人子,不会受大将军夫人伏跪之礼。
“拿去!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武亲王府之人,亦不再是大郎的媳妇。”武亲王停笔,将案上的宣纸刷得掷到大将军夫人脸上。
宣纸太过轻薄,没有被甩在大将军夫人面上,而是飘飘悠悠、悠悠缓缓在空中转了一圈,从大将军夫人的上前方幽幽落到了大将军夫人伏跪的地上。
白纸黑字,字透纸背,上书“今有恶妇人柯氏,不事舅姑,不养子嗣,合其七出……今当休弃!……”
白纸上的黑字,字字分明,直直清晰印入大将军夫人的眼眸,她如被雷劈眼睛瞪得爆出来,双手滚爬着捡起宣纸,直愣愣得凝视着纸上“休弃”儿子,神色剧变。
“你不能休弃我!不能休弃我!”大将军夫人气势汹汹瞪着武亲王冲她吼道“你不能休弃我,我是大郎的妻,是他一声挚爱的人,是他唯一的妻!”
“撕——撕——”大将军夫人用力得唰唰唰将手上的休书撕成碎片,凶狠得掷在空气里。
她目龇剧裂、义正言辞朝着武亲王嘶吼道“我是大郎一生挚爱,您身为大旭亲王,皇亲国戚,就是这么对待为国捐躯将领的遗孀,您不怕寒了大旭军士的心!”
武亲王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怔忡,眸间忽闪,又一瞬的犹疑。
他的儿子大将军是大旭英勇神武的第一将军,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此前他与柯氏恩爱不移、琴瑟相和的故事大旭皆知,他儿去世,柯氏正值韶华上嘉福寺出家,在大旭又传为一段美闻。
世人皆认为柯氏,大将军夫人上孝父母,下敬夫君,女子皆以她为楷模,钦羡、敬重于她。
大将军夫人看出了武亲王的迟疑,她眸光划过一抹幽光,声音更是凄厉道“我对武亲王府赤诚忠心,我与大郎情投意合,大郎敬我、爱我、护我,大郎啊!你为什么去得这么早!”
“大郎,你为什么去的这么早!你走了我怎么活,人人都欺负我,我果真应该铰了侍奉青灯古佛。”她声音嘶哑,有说一句咳一句,像是悲痛得难以呼吸。
她像泼妇一样瘫坐在地上拍着腿哭泣,毫无形象,尖利的声音一直在空气中回荡,直冲武亲王夫妇的胸腔。
“王爷——”武亲王妃忍不住抓住武亲王的胳膊,手上用力,神情愁苦。
柯氏此前与大将军的故事广为流传,柯氏的形象端庄忠贞孝顺,今天休弃了她,她若出去闹,整个武亲王府声誉都会受影响。
武亲王的眼眸深邃复杂,亦有些左右为难,他身为武亲王,大旭战神,他真怕寒了大旭数十万上阵杀敌、为国效忠的将士的心。
厅堂内一时只余下大将军夫人“呜呜呜”的哽咽声,她低垂着眸子,厉光闪现,她咬着唇,攥着双手像是要做什么重要决定。
“大将军您死了,为妻就不该苟活于世,我该一死随你而去啊!”她嚎啕大哭一声,愤然起身就要朝着门框上撞!
武亲王夫妇神色一变,武亲王妃更是一步跨出了想要去拉。
李枢瑾院,寝殿里。
唐媱坐在梳妆台前任百合打扮,手里端了一碗丁香端来的冰镇红枣银耳羹,略略在冰水中泡了一会儿,让她解馋又不至于太寒凉。
唐媱小口小口抿着银耳羹,其实更像是在咗着其中的凉意,杏眼眯起来,纤翘的睫毛乖顺得贴在眼下,看样子像一只小奶猫。
“小世子还闹吗?”丁香看她极其惬意的样子,笑着问唐媱。
唐媱半眯着眼睛,水润的杏眸波光潋滟,笑吟吟软着嗓音道“刚还闹,我喝了一口凉羹,他就乖巧下来了。”
丁香听说小世子不闹了,长舒了一口气,她一直特别期待小世子,听说小世子闹人生怕有个三长两短。
百合快手快脚为唐媱绾了一个堕马髻,又用世子了李枢瑾雕刻的玉簪簪上,整了整细碎的鬓,眉眼舒开道“小姐好了。”
“小姐,小世子不闹了,您还去正院看武亲王妃吗?”丁香接过唐媱手里差不多见底的银耳羹,温声问她。
唐媱摸了摸腹部凸起,小凛儿感受到母亲的手掌,不闹腾了,自己乖巧得贴过来伸出小手指软软的贴上去。
小手掌又小又软,唐媱掌心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却让她心头酥酥软软,软成一汪水。
“去吧。”听了丁香的话,她含笑着温声道“我去看看武亲王妃,她前段时间一直问凛儿有没有动,可惜凛儿都不配合。”
想着和煦慈祥的武亲王妃,唐媱的神色更柔软了些,她正好去拜望武亲王妃,如果到时候凛儿还没睡着也让老人家开心会。
“将刚才备好的山竹给我,我现在就去。”唐媱这会儿精神奕奕,没了困意,柔声吩咐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