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更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
——《汉书·酷吏传》
漠北之战,虽然汉军严重打击了伊稚斜单于和左贤王,但汉军亦阵亡了两万余士兵,而战马更是损失了多达十余万匹。由于连年征战,且多为长途奔袭战争,汉军战马损失极为严重,文景两朝建立的马苑几乎为之一空,再加上钱粮的损耗,汉朝短期内亦无力继续大举出兵匈奴,再加上霍去病之死,汉武帝最终放弃了再次动远征,转而巩固既有成果。
在乌桓南迁,东北部边境安全有所保障的情况下,汉武帝又令朔方郡以西至令居县的边塞士兵渡过黄河,将防守河南地的防线整体外移至黄河以北,并设置田官、开通河渠,派遣士卒五六万人屯田戍边,不断蚕食匈奴旧地,从而将防线稳固在阴山以北。
与此同时,在汉朝已经全面掌控河西,“金城(兰州)、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今罗布泊)空无匈奴”的情况下,张骞向汉武帝再次请求出使西域,希望能够趁着匈奴对西域诸国影响力下降的机会,劝说西域大国乌孙东归,联合汉朝共同抵御匈奴,从而彻底斩断匈奴右臂膀,并宣扬国威于西域,扩大西汉王朝在西域的影响力。
于是,汉武帝于元狩四年(前119年)再度任命张骞为中郎将,率领三百多名随员,携带金币丝帛等财物数千巨万、牛羊万头,第二次出使西域。
伊稚斜单于战败之后,由于自身实力严重下滑,时常担心汉朝继续动进攻,因而每日过的都是心惊胆战,赵信见状,遂劝说伊稚斜单于派遣使臣前往汉朝,希望重新恢复和亲,汉武帝将此事交由大臣们廷议。
在汉匈交战之初,朝中反对的声音的确不少,然而随着这么多年打下来,眼见汉军胜多败少,极大的扩充了领土,匈奴的入侵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频繁,大臣们的态度也渐渐转变。因此,听到匈奴竟然想要再度和亲,大部分大臣们都明确表示反对,如今能在战场取胜,谁愿意选择屈辱和亲,尤其是军方的将领们,他们还等着继续建功立业呢,岂会同意和亲。
当然,凡事皆有两面,有反对的,自然就有同意的,部分文官认为长期征战导致国库空虚、百姓困顿,和亲对于国家才更为有利。
同意和亲的一方虽然声音较小,却也丝毫不肯退让,于是,双方便在朝堂上展开了激烈辩论,一时间声振屋瓦,汉武帝则高坐宝座,冷眼旁观着一切。
半晌之后,汉武帝才出言制止了双方的争吵,然后指着方才争论最凶、言辞最为激烈的博士狄山,让其上前说话。
狄山见皇帝点到自己,连忙长吁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刚才因为激烈争论而略有些急促的喘息,这才向汉武帝行礼说道,“臣以为,和亲对于我们更为有利。”
汉武帝闻言,疑惑的“哦”了一声,随后颇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有何好处?”
狄山说道,“兵者,凶器也,不可多次动用。高帝欲伐匈奴,结果被困于平城,于是与匈奴和亲。孝惠帝、高皇后时,天下因此得以安乐,直到孝文帝,因打算对匈奴采取军事行动,北部边境屡屡陷于战事。孝景帝时,吴楚七国反叛,孝景帝往返于两宫之间,胆战心寒数月,吴楚之乱被平定后,景帝一朝再不言兵事,天下遂富裕充实。如今陛下再度兴兵攻打匈奴,国家因此空虚、边境百姓因此困顿贫穷。由此可见,不如和亲。”
汉武帝听罢,认为此言简直不可理喻,不过他并未当场出言苛责,而是向御史大夫张汤问道,“你怎么看?”
善于揣摩上意的张汤,早已看出皇帝对狄山言论的不满,只是碍于皇帝身份无法当廷苛责训斥罢了,张汤身为替皇帝排忧解难的酷吏,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因而起身便道,“此乃愚儒无知之言”,说罢,这才对汉武帝行了一礼,然后转头看着狄山说道,“你只见前朝府库充盈、中原安定,但可曾见到边境地区白骨皑皑、尸横遍野?你只见前朝以和亲换取平安,可曾看到匈奴撕毁和议、屡屡犯边?若无我朝屡次出兵大败匈奴,他们可会卑躬屈膝请求和亲?只知谈经论道,不知国事,岂不愚蠢。”
狄山被张汤一顿驳斥,顿时面红耳赤,怒火攻心,起身怒道,“臣下固然愚忠,但御史大夫张汤却是诈忠。张汤审理淮南、江都谋反之案,以恶毒文辞肆意诋毁诸侯王,离间宗室骨肉之亲,使藩臣内心不安,这难道不是诈忠吗?”
本是围绕匈奴和亲事宜的争论,狄山却将其上升到了人身攻击,这岂不是承认自己无法在匈奴问题上驳倒张汤,此言一出,便落了下乘。更何况,汉初以来朝廷与诸侯王关系本就紧张,诸侯王谋反更是犯了皇家大忌,张汤追查淮南王谋反案,又牵出衡山王和江都王谋反事件,皇帝高兴还来不及,岂会因此治罪于张汤。
张汤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对于狄山的人身攻击,根本不予理会,只是转头看向汉武帝,等待皇帝示下。
汉武帝眼看一场辩论就要变成大臣的互相攀咬,心中极为不快,当即出言制止,看着狄山问道,“若是我让你担任郡之长官,你能否不使匈奴人入境抢掠?”
狄山想了想,回答道,“不能。”
汉武帝又问,“若是一个县呢?”
狄山仍然回答道,“不能。”
汉武帝闻言,面色一冷,再问,“若是一个烽障呢?”
狄山偷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心知若是自己还是回答不能,恐怕立即便要身异处,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能。”
闻言,汉武帝冷笑一声,当即派狄山到边境地区负责一个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