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手里捧着的蒲团被王皇后一掌打得跌落到地上,蒲团不甘心地弹跳了几下,终是在俩人之间的地上停住了。
王皇后指着地上的蒲团怒视着七皇子厉声呵斥“君父新丧,尔身为人子,须服斩衰,着麻衣,穿素服。哀家身为未亡人,同须如此,尔为哀家呈上这蒲团乃是何意?”
为皇帝陛下哭灵的可不止皇子皇女并妃嫔们,还包括京师内六品以上官员及四品以上诰命,华盖殿内外并殿前的广场上乌泱泱跪满了人。
这是皇帝陛下的丧仪,众臣工并诰命们怕惹来祸事,除了在唱礼官的指挥下按时伏地大哭之外,等闲绝不肯妄动,是以人虽多,却不吵闹。
王皇后对七皇子的这一通训斥整个大殿内都听得清楚分明,众人的眼神不由得随着王皇后的手指看向地上的蒲团,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叹一声七皇子胆大妄为。
皇帝大行,整个京城都要挂白,更不用说先帝灵柩所在的华盖殿了,朱红的殿门并廊柱都缠裹了白麻布,皇子女,后妃,臣子,宫人,俱都是粗布麻衣加身,整个华盖殿白茫茫一片,地上那只暗红的蒲团简直显眼至极。
不管是皇子皇女也好,还是大臣诰命也罢,哭灵都是直接跪在地上的,只有极个别年事已高的诰命夫人得皇后娘娘体恤,赐了蒲团,这些蒲团都是普通的蒲草编制而成。
而七皇子呈上的那个蒲团呢?绫锦包边,绸缎覆面,不用说,里面还必定填塞了香茅并艾草,这蒲团日常礼佛用合适,可用在先皇的葬仪上那就极不合适了。
七皇子被王青青给呵斥得一愣,眨眼间他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不由得满头冷汗涔涔而下。
为着体现自己对王皇后的一片孝心,他让小太监取蒲团时特意交代了“拿好的”,小太监奉上这个蒲团时,他满意于蒲团的厚实,急着去王皇后跟前卖好,却并未细想那蒲团是否过于华丽了些,不过一时疏忽,就把自己架到了火上,七皇子顿时后悔不迭。
他犯的这事儿,可大可小,如若王皇后不欲为难他,斥责他一顿足矣,如若王皇后刻意为难,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怎么处罚他都不为过,现如今,端看王皇后心意了。
七皇子匍匐于地连声请罪“母后教训得是,儿有罪,是儿臣行事不周,儿愿领罚,请母后息怒,保重凤体。”
王皇后对七皇子的认罪不置一词,她扬声召唤“来人!”立刻有侍立在一旁的太监上前一步躬身道“诺!”
她指着七皇子恨声道“七皇子目无尊上,大逆不道,着即日起革除皇子身份,贬为庶民!”
七皇子听了这话顿时呆若木鸡,为什么?他着实想不明白,不过一个蒲团而已,因何会惹来王皇后这般雷霆之怒?
先皇已然仙去,新皇尚未登基,此刻帝国之内以王皇后为尊,她说要把自己贬为庶民,那这世上连个能与自己求情的人都没有,七皇子肝胆俱裂,他膝行几步扑过去抱着王皇后的腿声泪俱下地求饶“母后!孩儿错了,求母后饶恕了儿臣吧,儿臣是无心之失,儿臣只是担心地上寒气湿重于母后凤体有碍而已,求母后仁慈,求母后饶了孩儿吧!”
王皇后不为所动,两个太监见此情形立刻上前一步反剪了七皇子的胳膊把他提到了一边儿,王皇后微微仰头,滚滚热泪顺着眼角腮边连珠一样落下,她哽咽着道“此子不敬君父,陛下的大行之礼他不配参与,即刻把他给哀家叉出宫去!”
两名太监并禁军扑上前来把哭喊着求饶的七皇子堵住嘴拖走了,王皇后泪眼迷蒙看了眼七皇子的背影,转身扑到先皇的棺椁上悲呼一声“陛下!”旋即就软软地滑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被拖出去的七皇子扑在宫门上呼天抢地嚎啕大哭起来,一声声母后叫得是肝肠寸断,奈何,王皇后是一声也没听见。
毕竟是皇子,就是贬为庶民,也得有个落脚处,一个半老的太监站在一边儿等着七皇子哭够了,才把他领到城南的一处小院里,留下来十两纹银。
“以后这就是您的家了。”太监拿着把黄铜钥匙递给七皇子“这房子隶属宗人府,能住到您百年之后,当然,如果您嫌房子小,随时都可以搬走。”
“可以搬哪去?”七皇子沙哑着嗓子询问他。
“这就要看您自己了。”太监低着头“您把自己的宅子买在哪儿,您就能搬到哪儿。”
懂了!七皇子明白了这太监的言下之意,自己有能力买了宅邸,那就能另行搬出去,没能力置办宅子,就只能一辈子住在这个宗人府的小宅子里。
七皇子冷哼一声进了屋,这太监给他反扣上院门直接走人了。
屋子里有桌椅板凳,却无被褥用具,七皇子却还无心虑这些。
他合衣躺到一张小榻上,一边儿痛哭一边儿骂王皇后,骂完了又骂害得他折损容貌的三皇子,骂够了又骂对他不闻不问的养母端嫔,骂累了之后他直接就睡了过去。
睡到后半夜被冻醒了,奈何他身上连个火折子都没有,更别提油灯蜡烛了,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虽说他又冷又饿,却也没敢从榻上下来,只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些,生生捱过了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