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朗抬起头,看着皇帝。他以前明哲保身,从来不敢把个人的情绪过分显露出来,但现在,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恕臣直言。皇上想要体察民情,所以微服出巡,心是好的。但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呆在外面的时间越长,京城里的局势就会生变数。如果有心人利用这个机会,意图夺位,皇上准备如何应对”
裴章愣了一下,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有心杀西北这群官吏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封锁消息,跟徐器兵分两路。尽管做了准备,但几日不朝,朝臣还是会有诸多猜测,很快就会知道他人不在京中的事情。诚如谢云朗所说,此举冒险,一个弄不好,就会引起政变。
“朕离开时,已经做了安排。”
谢云朗接着说道“皇上是将皇城的护卫交给锦衣卫吗臣之前写奏章给皇上,认为大同知府冯邑不适合任知府,但从未向皇上进言,要处置他。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堂兄,皇上处置他的消息传到京城,到时冯指挥使会怎么想皇上是打算将锦衣卫指挥使换掉,还是想测试冯指挥使的忠心”
裴章摸着玉扳指上的纹路,没有说话。
那日处置冯邑,的确是他草率了。他将冯邑收监,也是想杀鸡儆猴,起个震慑的作用,当时并没注意到冯邑跟冯淼的关系。冯邑为兄弟谋个官职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次大同受地动影响太大,冯邑弄得民间怨声载道,不查办不行。
冯淼算是他的亲信,经历过不少事,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现在他把冯邑革职查办,冯淼事先毫不知情,他们君臣之间,势必会产生些隔阂。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裴章生性多疑,无法放心地把权力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所以才让徐器分了冯淼的权力。但他没想过将冯淼换掉,平心而论,冯淼做得还不错。
“谢爱卿所言极是。朕回京之后,会与冯淼好好谈一谈。明日山西布政使便到了,朕见过他,交代完一些事情,就准备回京。”
谢云朗见自己的目的达到,松了口气“皇上英明。西北刚经历过地动,各方面都十分不稳定。为了您的安全起见,也不宜在此地久留。”
“朕知道了。不过谢爱卿到西北来历练,是做靖远侯的参军。如今大同城中的事情已差不多处理完毕,剩下的就交给朕和承宣布政使来办。你需尽快返回军营,主持大局,安抚人心。”
谢云朗知道皇帝是不想自己和靖远侯插手新任大同知府的人选,所以急于想赶他们走。自己这种京官,一旦与军事重镇的官员有了交集,对于皇权来说,也是个威胁。圣驾如今在靖远侯府,靖远侯不方便离开,他却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臣明白,今日也是特意来向皇上辞行的。皇上多保重身体,臣就此别过。”
裴章点头“朕会在京城等着爱卿回来。”
两人说完客套话,谢云朗谢恩,从屋里退了出来。在门外,他见到大内官,大内官主动送了他一程。
“谢大人的伤势,无碍吧”大内官看着谢云朗的头问道。
谢云朗下意识地摸了下头上的纱布,摇头道“多谢关心,没什么大碍。”
大内官叹了声“让谢大人来西北,真是委屈您了。不过您也知道,皇上一直想要提拔年轻的官吏,谢大人是最好的人选。但您还是年轻,资历压不住那些老大人,所以才让您到西北来历练。好在鞑靼这边选出了新的汗王,应该暂时不会起战事了。过个一年半载,皇上也就把您调回去了。”
谢云朗不知道大内官特意跟他解释这些的用意。本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皇上要他做什么,他这个臣子唯有遵从的份。
“大人不要怪我多嘴。皇上也是不易,尤其皇后去世以后,他行事越冒进,不计后果,像要把被压制多年的积怨都泄出来。多亏有您和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辅佐,他才能更好地处理政事。皇上只是性子内敛,不会表达,他还是很看重大人的。”
谢云朗知道大内官是在帮皇上笼络人心,便客气地应了声。
“我就送到这里,您慢走。”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了靖远侯府的大门外。谢云朗看着大内官离去的身影,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直接把自己送走,而不让自己与靖远侯有任何“通气”的机会。
果然是常伴君侧还能如鱼得水的人,行事不显山露水,却又恰到好处。
谢云朗走了没多久,青峰让人把一个麻袋扛到了裴延的住处。
那麻袋在地上不停地扭动,青峰把口子解开,一个人连忙钻了出来,直接躺在那儿,哀嚎连连。
王定坤被裴延的人抓到的时候,刚好躺在花楼一个姑娘的怀里。本来王夫人将他藏的好好的,但他不安于室,偷偷又跑去相好的一个姑娘那里寻欢,被裴延的人逮个正着。
王定坤被押来的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吃了吐,吐了睡,如同被流放一样。王家虽然没落了,但王夫人从未亏待过他,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裴延坐在书桌后面,扫了他一眼。
“表兄,父亲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我参军,您为何一定要我来大同呢我真不是打战的料。”王定坤蹬了蹬腿,颇有几分撒泼的模样。京城里的纨绔多了去了,干嘛非抓着他不放。
“现在非战时,不用你打战。明日你就去军营报道,先在新兵营里,参加每日的操练。”裴延皱眉道。
“表兄,我们谈条件吧您要如何才肯放了我”王定坤翻了个身,殷殷地看着裴延。
裴延翻着手里的兵书,面无表情“我已把你的姓名编入军籍,你想当逃兵,便按军法处置。你若是挨上二十军棍,我便放人。”
王定坤侧头看向青峰“二十军棍打下去会怎样”
青峰诚实地回答“能活下来的十之一,基本残废。”
王定坤抖了一下,像霜打的茄子,趴在地上说道“行,我去我去还不成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如姐儿要嫁给那个姓宋的了,剩母亲一个人,我要照顾她。”
他说得可怜兮兮,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