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她的眼里锋芒重现,划破了宁静平淡的生活。师父无语地凝视着她,许久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打开了后堂一间小屋的门。??落·霞+小·说919191-1uoxia--
那一对绮罗玉做的九曲凝碧灯,静静地悬挂在那里。
房间昏暗,唯有清晨的光线穿过高处的窗棂,在传说中的绮罗玉上折射出一片淡淡的幽碧。只要一点点光,整个房间便仿佛笼罩在一层青纱之中。那一刻,她仿佛失了魂,怔怔地看着,从桌子上拿起了火石,点燃了里面的白烛。
“别点!”师父失声惊呼,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手一靠近,两盏灯瞬间亮了起来!灯里有两簇火焰同时燃起,一簇火焰是三股,一簇火焰却是七缕。旋绕着,升腾着,将光华透出了层层叠叠的玉璧,射落在昏暗的房间里,美得如同幻境。
绮罗玉做的灯壁薄如蝉翼,上面雕刻着重重花鸟人物。而这一刻,淡淡的光芒里却只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越来越大,对着她张开了双臂。
“迦陵频伽。”她听到那个影子用熟悉的声音说话,“好久不见。你好吗?”
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冰冷。
那……那是他的声音!她到死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千真万确,并不是幻觉!
她怔怔地看着他,脸色苍白如死,全身抖。他也在光里望着她,神情似笑非笑,却渐渐地走近。当那个影子俯下身,触及她的脸颊时,她终于惊呼出声来,不顾一切地一把推开了他:“滚开!”
然而,她的手却落在虚空里,整个人踉跄着跌倒在地。
“阿微!”师父在瞬间扑过来托住了她,失声惊呼。
腹中有剧烈的疼痛,那个胎儿躁动不安地踢打着她,仿佛也在表达着什么。她却只是看着虚空里那个影子,全身抖,说不出话。师父这才明白过来,回身一拂袖子,瞬间将那两盏九曲凝碧灯扑灭。
那一瞬间,那个影子寂然消失。
“那是……那是……”她全身颤抖,喃喃,“他?”
“我不该让你提前看到它的。”师父无限愧疚,低声,“那是他的魂魄。”
她战栗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重楼……重楼的魂魄?”
“是。”师父缓缓颔,低声,“当时在水映寺,明河教主趁着他新死、魂魄未散,便把他的三魂和七魄分别封印在了这两盏灯里。原本是为了惩罚他永不生的——如今她在临死前,又把灯送给了你……”
苏微说不出话来,死死盯着那两盏熄灭的灯,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
他、他就在那里面?他……他又来了!
“迦陵频伽,我怎么肯就这样放过你……便是做了鬼,也会回来找你。”
耳边回响起当年他在耳边的轻声笑语。枕席之间的盟约,恋人耳鬓厮磨的呢喃,如今回想起来,却似是黑暗最深处的诅咒,纠缠入骨,生生死死,永无罢休。
那一刻,她只觉得剧痛席卷而来,在一瞬间将她包围。
“阿微!”师父失声喊道,再也顾不得什么,“忍住,我去找产婆!”
她的孩子在三月初八的晚上提前出生,是个男孩,只有五斤重。那个不足月的孩子瘦小得如同一只猫儿,胎细细软软,鼻梁挺拔,眉清目秀,只是双眼有一种奇特的暗碧色——那是苗疆摆夷人才有的颜色,一如她不愿意再记起的那个人。
她只看得一眼,心里便有深深的刺痛,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然而婴儿却嘻嘻地笑了,嘟着嘴,伸出手臂要她抱。那种模样,令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动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将瘦弱的婴儿抱在怀里,亲吻柔软的胎。
“玛……”忽然,她听到婴儿出模糊的音节,忍不住全身微微一颤,只觉得心里冷——婴儿的手,穿过她的长,指向了背后的那一扇门!
婴儿的眼睛一直一直地看着那里,一眨不眨,嘴里出咿咿呜呜的声音。
那一夜之后,那一扇门上了锁,便再也没有打开过。门的背后,那一对价值连城的九曲凝碧灯静默地悬挂在黑暗里,是否落满了灰尘?那个人,被禁锢在黑暗里,是否也在日夜看着阴阳相隔的这边?
“要让孩子见见他吗?”师父叹息了一声。
她沉默了许久,凝视着那一扇门,指尖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动弹。师父看着她,面具后的眼神微微动了一动,忽然间开口,说了另外一个决绝的提议——
“或者,干脆去打碎了那对灯,从此解脱,一了百了?”
她微微一震,终于抬起了头,眼眸凛冽如秋水。
苏微轻轻吸了一口气,终于站起了身,伸出了手来。只听吱呀一声,尘封的门在眼前徐徐打开,一股幽闭暗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空无一人,唯有那一对九曲凝碧灯静默地在黑暗里等待着她。
如同一双沉静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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