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了个哈欠,拖过被衾想睡一觉,英儒来了。
他‘吧嗒吧嗒’跑进来,后面跟了个那书箧的内侍,看来是刚从鸿学馆下学回来。
英儒叉着腰,站在榻前大喊“母后,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睡觉!?”
宁娆眼皮打架,强撑出来一道缝,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有心思睡觉了?”
“你知不知道,莹婉表姑回来了!”
“谁啊?”
英儒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挣扎着往榻上爬,两条小短腿悬了空,一下一下地晃悠,恨不得揪着宁娆的耳朵说“莹婉表姑就是端睦公主的女儿,是父皇的表妹,是跟父皇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昨夜从皇祖母那里偷听来,莹婉表姑想跟自己的夫君申允伯和离,可偏偏申允伯不愿意,两下里僵持住了。所以母女两要来求父皇下旨,准他们和离。这表姑没成亲时就对父皇痴情到骨子里,眼下若是和离了恢复自由身,那定是要长长久久地留在长安的。宫里大节小宴,宗亲来往不断,将来肯定是要时常和父皇见面的,母后,你睁开眼,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宁娆艰难地睁开眼,看着英儒皱着脸,伸手将他抱进怀里,道“这是你父皇自己的事,你小小年纪怎好去管大人的事?听母后的话,好好念书就成了。”
英儒鼓起嘴,气愤道“我是不好管,可是好管的人不管,我又能怎么样!”
他瞪圆了眼,盯着宁娆看了一会儿,突然抹起了眼泪,哽咽道“父皇若是纳了莹婉表姑为妃,与她再生个小弟弟,那父皇就不会喜欢我了,到时我将书念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当年父皇像我这么大时就是过目不忘的神童,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皇爷爷送去了沛县。”
“若是寻常时候我倒也不会太担心,可现在母后你是这么个情形,我怎能不怕?”
宁娆爬起来给他擦眼泪,他小小的脸儿上挂着涟涟不绝的泪珠,一下一下的抽泣,看得她格外心疼“瞧你说的,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啊?”
英儒那小手掌抹干净泪,瞪着清莹净澈地眼睛看宁娆“母后,我问你……自从你中毒醒过来之后父皇他有过从你身后悄悄靠近然后抱你吗?有清晨醒来给你梳头替你画眉吗?有抱着你转过圈圈吗?”
宁娆……
看不出来,江璃那个闷骚还这么有情趣……
看过她的反应,英儒提高了声调“一次都没有,对不对?他连昭阳殿都不大来了,这分明就是要变心的样子!”
变心?这好像是挺严重的事……
宁娆有些困惑,问英儒“那你说怎么办?”
英儒将鼻涕吸进去,擦干泪,站起来,颇具气势地看住宁娆,道“母后现下就带着我去宣室殿,在那个莹婉表姑的面前做出一副和父皇无比恩爱的样子,让她知难而退。”
他的手握了握,抓住宁娆的,像是下定了决心“你等着我,我一定把太医给你带来。”
宁娆已疼的意识模糊,却还是触到了他眼中那一抹决绝的机锋,心中不安,想要叫住他,可是他身形一晃,已迅从侧门闪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一片脚步叠蹋的纷杂,有太医给她请脉,有宫女进来送热水,隔着雨幕,忙乱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的啼哭破开了沉闷,让一切归于沉寂。
至此往后,再也没有那夜的仓皇无助和兵荒马乱,一切安稳平和,伴着春雨淅沥,江璃回来了。
她脑中仿佛有千根针扎下,跌倒在案几前,小静和母亲慌慌张张地来扶她“阿娆,你怎么了……”
她的头好像要裂开一样,在痛楚中脑中成形的画面却愈加清晰。
江璃抱着一个明黄的襁褓坐在她床边,将那皲皱的小婴孩给她看“阿娆,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是大魏的太子。”
太子?她心里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要一个太子的名分又有什么意思?
她躺在榻上,脸色虚白地看着江璃……欲言又止。
宁娆陷在梦中,看着四年的自己格外上火,恨不得上去揪着自己的耳朵大喊问他啊!问他为什么把稳婆赶走,问他为什么在你生产时丢下你!若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给他一巴掌,管他是不是皇帝,卯足了劲抽他!
可是……四年前的这个宁娆只是凝望着江璃沉默了一会儿,以略微沙哑疲倦的声音说“景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江璃神情微滞,面上的笑暗淡了几许,但还是给她掖了被角,温和地说“好,那你歇着吧,我把英儒抱走,省的他吵到你。”
他起身,动作极其缓慢,好像在等着宁娆随时能叫住他一样……
可是没有,宁娆闭上了眼,宛若玉砌的姣美面庞越像雕像,在叠帐挽纱后安谧宁静,仿佛很快就睡了过去。
江璃走后,她睁开了眼,歪头怔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不言不语。
再往后便是沸沸扬扬的朝堂公审和给楚王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