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连山挑眉,片刻后才道:“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他惹出来的两件案子。”那人抱怨道,“李乡那件案子还没查完呢,他又惹了一桩大案子出来。我们还有一堆事要做呢,人却都被调去办他的案子了。州牧让我月底前办完公事,可眼下办事的人都没了,事儿还能怎么办?”
“你那算什么?你听听我的。今天州牧让我带人去吴良的粮铺里帮他核查损失,说是他的损失要让那些被抓回来的百姓赔。可吴良简直胡闹,一扇就值几十文钱的破木门破木材他非说是花了二十两银子定制的,这不是故意勒索吗?”另一名官员道,“那些都算了,他还说他的柜子里放了三十两金子被人抢了!他那是粮铺,又不是当铺,藏金子干什么?还三十两,他怎么不说三百两?”
“我去他粮铺的时候,外面的百姓看我的眼神不知多可怕……人人眼里都藏着刀子,恨不能一刀刀把我剜了……”
“我都想辞官了。就为他这两件事,城里的老百姓觉得我们在官府当差的全是混蛋。昨日我娘去她最常去的布店买布。店里掌柜知道她是我娘,硬不肯把布卖给她,还把她冷嘲热讽了一通。他们骂我可以,我娘又做错了什么?”
州府里不光底层官吏心怀怨气,唯一高兴的只有少数几个收了吴良好处的人,其他人都是满腹怨言。
而这些官员攒了一肚子气,自然要寻找出处。渝州府里除了王州牧外,官职高又有实权的官员,一是陆连山,二是州丞刘如虎。刘如虎早就被吴良买通得同一个鼻孔出气了,只有陆连山不怎么买吴良的帐。听说前两日吴良想去牢中折磨李乡出气,也是陆连山硬把他拦下来,没让他带人踏进大牢一步。因此这些官员唯一的指望就只有陆连山了。
陆连山听了众人抱怨,心里五味杂陈。
一来同是为官之人,众人的苦处他感同身受。二来……今天早上出门前,朱瑙托人给他带了口信,告诉他近日州府之中必然人心浮动,是他拉拢人心的好时机。
那个妄人,还真是什么都料得准……
“陆主簿?”一名官员见他不做声,顿时有些紧张。
陆连山回过神,看着眼前几人,眼神清明了不少。他指向对面的几张椅子,温和道:“你们坐下慢慢说。”
那几名官员见他有意刨心长谈的样子,赶紧找椅子坐下继续大吐苦水了。
……
渝州城内的一间豪宅里。
“什么?!”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货全都被阆州府扣押了?他们凭什么扣押?!”
他面前的小厮苦着脸:“说是有人举报我们曾经资助山贼,怀疑我们有违法乱纪之举,要把货扣下好好检查。”
中年男子目瞪口呆:“资助山贼?”
他是渝州城里的一位富商,名叫赵丘。他最近刚好有一支商队该运货回来,可等了半天货没等到,只等到货被阆州府扣押的坏消息。
资助山贼……如果指的是曾给把持山道的山贼交买路钱,那他以前的确交过不少。可所有想从阆州过的商队全都没少交啊!这又不是他乐意交的。而且阆州的山贼都被治理完多久了,现在忽然想起来清算?怎么看这也是个借口吧?!
赵丘连忙追问:“你们去阆州府打探过消息了没有?是不是我们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做错了什么事?”
“打听了。”小厮办事还是很伶俐的,可是打听来的消息让他更沮丧。因为对方给出的理由,是他们无力改变的。小厮道,“不止咱们的商队被扣了,所有渝州籍的商贾在阆州开的商铺全部被阆州府查封,所有渝州的商队途径阆州全部被扣留,连那些从阆州进货的渝州商人,也被断了货源。不是咱们得罪了什么人,而是阆州府要为了非奸粮行讨公道。”
赵丘目瞪口呆:“非奸粮行?”
小厮点点头:“那支被吴良抓进牢里的商队全是阆州人。而非奸粮行的东家虽是李乡,也有其他阆州商人出钱资助。闹出那么大的事,非奸粮行被查封,阆州的商队被捕,阆州府怀疑这是渝州府故意遏籴壅利,想要打压阆州的商人。所以就故意以牙还牙,以此给渝州府施压,要求他们查明真相,还李乡清白。”
赵丘惊呆了:“这……这……”
他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阆州府扣了他的商队,他心里当然恨。可听了这个理由,他又很嫉妒。
早就听说隔壁的朱州牧爱民,不光爱护农民,还同样爱护商贾。为了一个非奸粮行,为了一支商队,他竟然能做到这样的份上?!反观渝州的王州牧,除了知道从商贾身上敛财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管。渝州商人在外面受欺负了找他——开玩笑,这关他什么事?
小厮抱怨道:“吴良惹出来的事,却要我们跟着遭殃,天底下怎会有这种事?那吴良跟我们有何关系?我们还讨厌吴良呢!”
这话一点不假。其实渝州城里的商人很多都讨厌吴良。讨厌的理由有很多,有的是眼红他凭借裙带关系垄断粮食经营,赚了太多钱;也有的是鄙夷他毫无底线节制,品行败坏;还有的是厌恶他抬高粮价,导致全城物价跟着飞涨。商人们固然比普通百姓有钱,可商人们要经营,必须得雇佣不少人手,粮价高了,他们的成本也随之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