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黛玉见到香菱,因思及贾雨村之忘恩负义,不禁心中暗叹,她本是贾雨村的学生,不能置若罔闻,兼之她对香菱生出十二分怜悯之意,便出言向宝钗索要香菱。但是黛玉曾听林隽说起过薛蟠强抢香菱的来龙去脉,不知宝钗是否能做主。倘若宝钗能做主,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只能让林隽另设他法。
因此,黛玉突然开口,亦有一二试探之意。
宝钗轻易不动声色,素与黛玉情分颇佳,闻得黛玉之求,心中固也遂意,奈何香菱本是薛蟠买来,她并不敢做主,只得半吐半露地道:“妹妹要这个丫头,本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她服侍家慈日久,今儿随我出门好长些见识,因此须得回禀家慈方可。”
黛玉了然一笑,道:“姐姐回去可要跟薛太太好生说一说,我极爱这丫头,但愿薛太太肯割爱相让。”
惜春听了,笑道:“薛姨妈最是大方体贴,怎会连个丫头都舍不得?宝姐姐回去跟姨妈说一声,姨妈还不赶紧打了香菱来伺候林姐姐?”
宝钗闻言苦笑,若她能左右,早就满口答应黛玉了,何苦用这些话来推脱?
看着黛玉眼里一点期待,又听了惜春的话,宝钗忖度再三,方道:“我回去跟妈说,若是能舍了香菱倒还罢了,若是不能,还请妹妹见谅。”
回去跟薛姨妈说起,薛姨妈怔了怔神,瞅了低眉顺眼的香菱一眼,道:“好好儿的怎么林姑娘偏看上这丫头了?不过是个丫头,我不是不舍,只是你知道你哥哥的倔强性子,他看中的丫头,这半年不知道跟我打了多少饥荒,怎会舍得送人?”
宝钗叹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林姑娘从来不生事,凡事待咱们也有礼有节,好容易瞧中了香菱,若是不送她使唤,倒显得咱们小气似的。”
薛姨妈想了想,道:“等你哥哥回来,跟你哥哥商量。”
宝钗并不认为薛蟠愿意割舍。
香菱生得模样儿极标致,不说别人,便是宝钗,亦觉得颇有不及,见惯了风月的薛蟠一眼就瞧中了她,为此还打死人命,幸亏冯家无人,不然官司未必能轻易了结。
说到香菱,薛姨妈想到了那件人命案子,眉头皱了皱,再看香菱时,已见微愠,低声道:“林姑娘为人厚道,性子坦率,若说喜欢香菱,必然是极喜欢才来开口,若是别人,我还怕他们要了香菱去拿捏着你哥哥的官司呢!”
薛姨妈又喜又气,所喜者能与林家交好,所气者香菱连累薛蟠如斯。
香菱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声,丝毫不在意自己所属何人。她不过是个薄命之人,连累冯家公子惨死,哪里还能做自己的主?
宝钗听了薛姨妈的话,却不以为然道:“哥哥何曾亲自动手?倒说得跟哥哥打死了人命似的,还不是那起子小厮挑唆的?妈很该敲打敲打跟哥哥的人,免得哥哥在京城里跟在金陵似的,得罪了人也不知道,京城可不是金陵,咱们都得罪不起。瞧瞧林家大爷,年纪比哥哥小了六七岁,饶是拜了侯爷为师,也没见张牙舞爪的气派。”
说到这里宝钗不由得十分羡慕黛玉,她虽无母亲教养,但父亲尚在,兄弟长进,哪里如自己幼年丧父,兄长无能,以致于家业渐渐凋零,自己一个女孩儿家无力扭转颓势。
薛姨妈听完,不禁含泪道:“我的儿,你哥哥的性子,我如何不知?原先说进京来,好歹有你舅舅和你姨爹管束,不曾想,你舅舅外放,你姨爹公务繁忙,你哥哥竟比在金陵还淘气些,现今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宝钗微微蹙眉,道:“我听说家学里很不好,哥哥还在那里上学,岂不是学得更坏了?”
此话一出,慌得薛姨妈忙道:“我怎么不知道?”
宝钗道:“妈妈如何能知?我听探丫头说的。前儿个宝玉等人在学里打架,只是没传到老太太跟前。哥哥时常不去上学,也不知在外头做些什么。”
薛姨妈忧心忡忡,道:“可怜咱们家没个能管束他的爷们,若有,也不至于这样。”
宝钗素贴母怀,见她为薛蟠感到焦虑,遂出言劝慰道:“等哥哥回来,妈妈好生说他几句,宁可让他在外头交好林大爷,也别跟那些纨绔子弟走马观花。林大爷情性谦和,人品稳重,倒比这府里的爷们信得过。”
薛姨妈点头道:“你哥哥几次都夸赞林大爷,哪怕学了林大爷三分,我便放心了。”
母女两个商议妥当,只等着薛蟠回家,不想到了晚间,母女二人从贾母处回来,仍不见薛蟠人影。薛姨妈焦虑不已,道:“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厮混什么?明知咱们娘儿两个在家里担忧他,他也不说打人来说一声。”
宝钗忙命人去找。
半日后,去的人方接了醉醺醺的薛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