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妈伸手,揉了揉方水笙的头,“囡囡。”方水笙“嗯”了一声。“妈妈对不起你。”方妈妈叹息。方水笙听到这声对不起,一颗眼泪掉了下去,白色的床单上有一个圆形的深色印记。但眼泪,仅此一颗,随即就忍住。她不断地深呼吸,然后抬头看向方妈妈,“程叔叔知道吗?”“他不知道,我想一切等病情确定之后再说。”方妈妈说。方水笙想起几天前她和方妈妈一起去超市采购日用品,她问起方妈妈关于这位程叔叔的事情时,方妈妈当时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她当时觉得怪怪的,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会生出那样的怪异感了。心里很烦乱,方妈妈的脸色也不好看。方水笙把病床调下去,“妈妈,你的脸色看着还是很疲惫,再睡一会儿吧,我出去打个电话给舅父。”走出病房,方水笙打了个电话给方晟严。方晟严知道了自家姐姐的事情之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然后问:“水笙,那个,你的……”“舅父,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妈妈的事情。”方水笙很冷静地打断了方晟严的话。她知道方晟严想说什么,他是想问她生父知不知道方妈妈生病的事情。当年方水笙的父母是和平离婚,但是离婚后,也没什么往来。于情于理,方妈妈都应该要带着方水笙去看望爷爷奶奶的,但是方外公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敲,怒声说道——“看什么看?如果不是因为水笙是个女孩,你们母女何至于到这个田地,对他们,还有什么好看的!”于是,这事情就不了了之。方水笙站在医院的花园里,看着天边的一轮夕阳,轻声问道:“舅父,您是不是觉得我该去找他,让他帮忙安排一下?”虽然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个女儿。方晟严说:“我在出差,但我待会儿马上让人安排,连夜赶回来a市。这个问题,等我们见面再讨论吧。”方水笙“嗯”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现在已经是春末夏初了,她就站在夕阳的余光下,按理来说,是不可能会觉得冷的。但是方水笙却抱着手臂,她感觉有一股冷意,从骨子里透出来,冷得她想发抖。生活处处是意外,总是猝不及防地给人来个惊吓。方水笙坐在花园的石椅上,看着在花园里散步的病人,每一个人身边都有着家人的耐心陪伴。忽然之间,鼻头就有些发酸。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毫无心理准备,几乎惊慌失措。就在方水笙在花园里发呆的时候,她身旁坐了一个人。但是她还是自顾自的发呆,没有太多的反应,直到对方低低地笑了起来,她才抬头,看向对方。这么一看,就有些愣住了。“黎医生?”来人是丁陌的堂妹夫,丁彤的丈夫,黎海君。黎海君身上穿着白大褂,看着十分有气质,他脸上的笑容也是温温的,“我看你一直不抬头,几乎以为是认错人了。”方水笙轻声说道:“我刚才在想事情。”“你怎么会在医院?”黎海君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盒口香糖,递给方水笙,一副想要哄小朋友的模样。方水笙虽然没什么心情,但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摆了摆手,婉拒对方的好意,“谢谢黎医生,家母在医院里。”黎海君点了点头,然后关心问道:“阿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需要我帮忙吗?”方水笙想了想,摇头,“暂时不需要,谢谢您,黎医生。”黎海君见状,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如果你需要帮忙,请不要客气。”方水笙终于扬起一个真正的笑容,真心说道:“好的,谢谢你,黎医生,你真是个好人。”这年头,大家都怕麻烦,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么热心了。黎海君望着方水笙的笑容,皱着眉头,说:“:风景很多时候,我们总是以为人在受到比较大的打击时,会伤痛欲绝。但,在很多情况下,根本没有时间让你伤心难过,因为要面对的、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方水笙在方妈妈送去医院的第二天就直接向杨老打电话,请事假半个月,原本由她负责的项目,紧急的已经移交给杨旭和乔南风,不急的依然放着等她销假后回去负责。回家帮方妈妈收拾换洗衣服的时候,小猫球球正蜷在沙发上,见到她,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方水笙叹息,去取了猫粮放在球球的食盘里,然后去收拾东西。收拾好了之后,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球球大概也清醒过来,踩着无声的步伐走过来,在方水笙身旁蹭了蹭。这段时间肯定也没时间管球球了,方水笙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包香烟来。她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但有时候,烟草的气味莫名其妙地让她可以放松下来。点了一根烟,也没抽,就夹在食指和中指指尖,任由它烟雾缭绕,而小猫球球就坐在她身旁,一人一猫坐了很久,像是比赛谁的定力比较好似的。这样的场景,一直维持到方晟严打电话给方水笙。“舅父。”“我两个小时后就到a市,你妈妈现在怎样?”“还好。”“你妈妈在中心医院的事情,安枫知道了吗?方水笙眨了眨眼,然后轻声说道:“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方晟严有些狐疑。方水笙却没有再说下去,转移了话题,“舅父,你回来之后就联系……”停了一下,她又说:“联系安院长吗?”她本想说爸爸,但是爸爸这个角色在她生命中缺席了太久的时间,即使曾经向往过父爱,也没办法毫无芥蒂地称呼那个人是爸爸。方晟严说:“我有他的联系方式,等我回来跟你妈妈商量过后,再去找他。水笙,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交代,我们在医院见。”方水笙看着一直握在手里的电话,然后将收拾好的衣物装好,然后……她连那只一直陪着她坐在沙发上的猫咪也抱了起来。球球“喵呜”了一声,倒也很顺从。方水笙笑了笑,说:“最近没空管你,我把你送去宠物店寄住几天好不好?”球球被她抱着,眼皮也没抬一下,没意见。当然,或许它会意见,但它有意见也没法说,不是么。方水笙寒假的时候就说要学车,到现在也拿到了驾驶证。方妈妈住院,她出入不方便,就迎着头皮开了方妈妈平时的座驾。开车的时候,手机叮叮铃铃地响,是江玥盈的信息和乔南风的电话,大概是想问她怎么请了那么长的事假。她也瞄了一眼手机,没接。并不是她不领情,而是,她接了电话也不知道该要说什么。面对他们的关心,她要怎么说?她也不想说方妈妈住院手术的事情,那样的事情说了出去,别人除了安慰两句也不能怎样,要是对方是个八卦之人,说不定还为别人茶余饭后增添了话题。说起她的时候,会说知道那个谁谁谁吗?听说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真可惜如此云云,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