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笑了,这笑容叫我心口疼得厉害。
“殿下,”她从我手中夺回那一块布料,“我可怜你身在局中,乱花飞溅迷了你的眼。你对赵大人和我的偏见太甚,以至于连最明显的对手都不去留意了。在这偌大的锦国,在那座宏伟的皇城,谁才是一怒可伏尸百万可血流千里的人,你不知道么?他想杀吕舒,他察觉出你和吕舒的关系,拉上一个无辜的我垫背,以彰显他对所有嫌犯一视同仁,以证明最后裁断的严明公正,这样的解释殿下满意么?”
我冷笑着吐出四个字:“巧言令色。”
若生的事情不是这般巧合,她这番辩解的话我大概要信了。可事实就是这般残酷,是三言两语无法弥补的残酷。
“你若是觉得不可信,那我便给你说我被捕后的情形。你应当晓得断案时两个嫌犯应关在不同的地方,以免串供。可是,他们却把我关在了吕公公隔壁,而且,以往不见天日漆黑一片的大牢那一晚灯火通明,我被官兵押往牢房时,是从吕公公面前走过的,是有人想让吕公公故意看到我,你猜这个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见我不答话,秦不羡又道:“也是他亲自审的案,他先问了吕舒,吕公公就在我前面把罪责全认了下来。问到我的时候,我说……”
“你说自己没有私藏过龙袍,你说不了解吕舒的为人,所以不知道龙袍是不是他藏的。你便是这样,将自己开脱得干干净净。”我愈绝望,“秦不羡啊秦不羡,你说我对你和赵孟清有偏见,这恐怕不是偏见,他在朝堂上为你开脱,你在大牢里为自己开脱,你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倒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吕舒去承担了全部罪责。”
她望着我,原本说到激动处微微泛红的眸子也渐渐凉了下去,许久之后嗤笑一声道:“是啊,你怎么可能信我的话呢。我也不是那个让你心甘情愿听之信之、争夺皇位为之复国的人。帝京这块是非地,我早就呆够了,若不是徐副将去拦了我,此时此刻我早就乘船南下了。”
我心中悲凉万分:“你有什么可以和阿遇对比的,她十五年来,九死一生,依然心心念念牢牢记挂着南国府百姓的前程。而你呢,你还记得自己是南国的人么?你心里还残留着半分亡国之痛么?”
她沉默片刻,神情也显悲伤:“我不知你是从哪里知道我是南国人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当年攻我南国、破我城池的是你,如今斥责我没有亡国之痛的还是你。只是崇安王殿下,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你贵为锦国崇安王,战功赫赫,杀伐果决,光复南国尚且这般艰难,而我一介草民,于当年战乱中苟活下来已实属不易,哪里还敢奢求复国啊。至于亡国之痛,十五年了,我已经为此受尽折磨,与其记着往日恩仇,倒不如看淡一些,潇洒自在一些。”
事到如今,凭借这番话,我几乎可以断定,秦不羡和她的父亲秦陆品性相差不远了。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副如仙皮囊,却视芸芸众生如蝼蚁草芥,到人间潇洒走一遭,事后登上仙云拂袖而去,国家危难、百姓悲苦在他们眼中不过云烟过眼,风景而已,算不了什么的。
“卫期,放我走罢,你拿我当棋子,实在是错误的选择,我对皇权地位没有什么想法,只想余生快活自在,不枉人间走过的这一场。”她又道。
我大抵笑了笑,她居然还想走,本王怎么可能允许呢,“秦大人,你可不是一介草民,也不是一颗没用的棋子,你身上这种恨的秘术,倒是对本王很有用处。”
“你什么意思?”
幸好这十几日,我在吕舒的事情上混混沌沌不活不死,日日颓靡之中,倒想到了一件事。我眯起眼睛,凑近她,四目相对,逼视她道:“你应该还记得罢,从东里枝身上取出来的还未死掉的恨种,是你亲手交给卫添,让他给鹿呦呦喝掉,可是他没有给鹿呦呦喝。”
秦不羡的眉心,蓦然一跳。
“否则,卫添和东里枝大婚当夜,盛景园大宴,卫添不会撇下亏欠甚重的东里枝,跟随那个小丫头去鹿呦呦的宫里;否则,你也不会看到此情此景,气得将手中的琉璃酒盏捏碎。本王说得没错罢?本王以为,这恨种既然可以给鹿呦呦喝,大概也可以给别人喝。”
“你想让我给谁种恨?”她神情变得紧张起来,“卫期,种恨之术万不可这样用,你若执迷不悟会受到极重的反噬,我不明白你已经成功脱离,为何还要堕入此门?”
“多重的反噬?”
“你会活不长的。”她表情一派凝肃。
我笑出声。本来也活不长了,在这有限的生命里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多好。
我道:“你方才问我想给谁种恨,那我告诉你,卫添这恨种啊,应该先给他的亲信赵孟清种一下。”
不出所料,秦不羡顿时火冒三丈,怒视我道:“你为何一定要和赵大人过不去?”
我的怒火也被她这一副偏袒的模样给尽数勾出来:“到底是谁和谁过不去?若不是他,吕舒怎么可能死?”
“你为何还不信这是皇上的阴谋?”
“我为何要信?你可知你这这位顶头上司早已问过吕舒南国府桂花酒的事,个中利害关系,明示暗示,你一个笨蛋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