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口气没松多久,她便听到,男人嗓音幽微,自她锁骨之下传来:“师般般,我有悔。”
她忽地心弦为之惊颤。
错愕地垂下眉弯,这一次,她直接上手,将他的颌骨托住,于此角度,瞥见怀中男子显得几分痛楚的眉目,一时心乱如麻。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他终于后悔娶她了?还是,还是适才没有答应纳妾,现下失悔了?
她心念几转,宁烟屿已经握住了她的细腰,将脸颊轻轻贴于少女的面靥之上。
“师般般,我后悔……”
男人含着酒醉后疲倦的鼻音,薄唇开阖,吐出含糊的她却能听得分明的话。
“我后悔没有早一些奏请圣上,没有早几年就,就把你接回长安。我为何,直至去年才说……直至去年,我才同阿耶说,要他重审当年的过失,把你们接回来。你,还有封墨,还有他们。”
“若是那样,我是否就能,早一些与你相见……”
若是那样,他是否便能早一些,在两小无猜的年纪,与她相识。
师暄妍正要落在男人肩上的指骨缓缓地一停,正好停在他的脸侧。
当他说,盼着早一些与她相见时,她的指腹微微一颤,眼帘轻掩。
“那你,”她顺着他的话,幽幽地道,“为何不曾早一些说呢?是啊,你若早些奏请阿耶,我们也可早些相识。只是没有洛阳的孽缘,你大概,也不会喜欢我吧。”
如今的她,已可以坦荡地,不带一丝卑弱地肯定,他是喜欢她的。
虽不知究竟多深,可这样的偏爱,已是令她惶恐。
她如揣了满怀珍宝,锦衣夜行,于大雾里摇摇欲坠。
宁烟屿靠在她肩上,尽量减少压在少女身上的重量,还让她可以腾出一只手来调整位置,师暄妍却只是凝滞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烟屿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去年才知道,你曾受我连累,因妖道谶言之祸,曾被逐出长安,一十六年……”
他自小体弱多病,自长安七名婴孩被逐出长安以后,病势却逐渐趋于稳定,圣人不敢犯险,怕有人在太子面前嚼舌。
太子如若知晓自己在病中,有人因他受难,定不会坐视不理。
因为过于宝贝皇后留下的这唯一的儿子,那天煞妖星之说,圣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这风险他都不愿去冒。
太子身旁的人,一直对他隐瞒着这件事。
直到去年,在于长信侯崔静训巡猎途中,瞥见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急急忙忙打马出城的身影,崔静训信口调侃了一句:“封老将军赶着见儿子,这骑术真是宝刀未老!封墨虽然因太子之故逼不得已不在长安……”
失言以后,崔静训便不再言。
可宁烟屿揪准了这一点,便不会轻易纵过。
他从崔白的口中,终于撬出了关于当年长安妖道的谶言,也知晓了,曾有七个,与他素昧谋面的婴孩,因一句无稽的谶言而受难。
他立即上书天子,奏请天子降下罪己诏,接回那些流离失散的婴孩。
各种内情,师暄妍今日才知道。
她此前问过彭女官,太子去年因何会前往洛阳养病。
太子正因这道奏疏,与圣人起了龃龉,圣人拉不下脸,不肯下诏,太子便远走洛阳,弄得圣人手足无措,才终于肯依了殿下。
他一直有心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