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吃吧!”汤勺递到我的嘴唇边上,我能闻到那股羊奶的腥味,看着眼前六双期盼的眼睛,我突然不希望看到他们失望。轻轻开启嘴巴,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很腥却没有想象中的难喝,汩汩的奶水滑进胃里,暖了胃也暖了心。
“羊我牵到后院,只要有足够的新鲜草料它就不会叫嚷,再说后院地处偏僻,一般没人跑到那旮旯去的。”大伯母牵着羊走了出去。
“好了!我也该走了,生产大队的任务我落下的这十几天全撂在你妹妹阿琴身上,再不回去下个月的公分少了就该饿肚子了。”外婆说着起身将竹筐再一次背到背上,也不让阿英送风风火火的走了。
“阿英你妈呢?”伯母将手里新鲜嫩草抱了一捆放进后院的墙角里,转身走了过来。
“回去了,她一向是闲不住的人。”阿英裹紧我身上的小棉袄,将我整个放进竹篓里背在背上,“嫂子!我们也去大赛河帮忙。”说着两个人一起走出门。
看着眼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中国农村一排排的土坯茅草屋,我才知道自己住的那间泥墙瓦顶四合院绝对是条件相当不错的人家。屋前屋后大片大片苍劲的竹子随风摇曳倒是有点世外桃源的恬静。只是这一排排的泥土墙上白漆刷的一个个大标语生生破坏了淳朴小村落的宁静。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赶英超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反动派!”看着一条条毛骨悚然的大口号,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觉。想笑为什么有如此滑稽的事情,却又有些悲哀发现这一点都不好笑。
此时的村子里一片寂静,有的人家甚至连门都没锁,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二十一世纪你出门敢不锁门?!恐怕装了三道防盗门心里还不放心。而现在,二十世纪七十年初,却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拾金不昧,夜不闭户。这是中国古人形容皇帝治下昌明的表现,在这里我发现他诡异的套的上。可为什么还是那么穷?恐怕这样的问题这个年代曾无数的人问过。见过历史的人知道他是短暂的,而在历史浪潮中急流勇退的人将会彻底迷失在这里。
老师的职业病犯上来的时候,总喜欢点评一些自己压根管不到的实事,还真是“咸吃萝卜淡超心”的典型。我苦笑着摇摇头,心里盘算着这辈子长大了还当老师不?九十年代初期的老师待遇着实不好,不如到时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弄个大学教授当当?
“啊~~~”我干嘛非得在人民教师这个伟大的职业上转悠!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很想给自己榆木脑袋一巴掌:不开窍!
“看把我们家苦根开心的!阿英,苦根这孩子说话一准比他两个姐姐早。”伯母捏了捏我啊啊叫唤的嘴巴,开心的说道。
“还没影的事呢!”阿英嘴上谦虚,眼睛却开心的眯成了一条缝。
“到了!”阿英加快脚下的步伐。远远的我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一股泥土的晦涩扑面而来。穿过苍翠的竹林,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怎样繁忙的景象!
一条东西走向的长河水已经被抽干,露出黝黑粘稠的河底淤泥。无数的老少爷们赤膊上阵,站在淤泥里围追堵截惊慌失措的鱼儿,较浅的河床上半大的小子们拿着竹子编成的网勺一遍一遍的淘着小鱼小虾。妇女们将一条条抛上岸活蹦乱跳的鱼儿用稻草搓成的绳子穿在鱼腮棒子下,串起来。
三月的天气,寒风依然刺骨,在这里似乎找不到半点春初的料峭。个个浑身沾满漆黑的淤泥,看不见本来的肤色,不时的惊呼声从河底传来,于是周围开始传开来:某某捞到了条大鱼!整条河上忙的是热火朝天。
“嫂子!我去帮阿和!”说着阿英就把装我的竹篓子递给一旁的伯母。
“你疯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天气!”伯母头疼的一把拉住朝河床底蹦跶的阿英。阿英痴痴的望着几百个黑泥鳅中的一个,露出失望的神情。
“你跟着我,去那边搓草绳。”伯母拉着阿英向哄坐一团的妇女走去。
“阿英!这边!”一个扎着两条马尾,面容姣好的女人向阿英直招手。
“朱朱!你怎么在这!”阿英看着笑得灿烂的女人,神情疑惑却是难掩兴奋之情,快步走上去。
“阿英!你儿子?!”叫朱朱的女人尖叫着向我飞扑过来,逮着我肉呼呼的脑袋就是一阵没头没脑的扑棱。那是真的跟玩泥巴一样的揉搓,把头上的虎头小帽子给扑棱到了后脑勺,露出我光秃秃没几根胎毛的脑袋,于是眼前放肆的女人指着我的大脑袋,笑得前俯后仰。惹得周围的妇女也跟着捧腹,一个劲“和尚,和尚”的叫。
“啊——”怒火中烧的我全然不再顾忌形象,扯着嗓门叫喊,唬得周围的妇女呆愣一片,愣愣的望着我。包括那个拿我脑袋当球捏的叫朱朱的女人。
“啊!”我恨恨的“啊”了一声,藐视了一圈这些少见识的妇女同胞。
“啊——”尖叫,不是我叫的!却把我给唬住了。眼前叫朱朱的女人一双还算美丽的瞳孔里射出十万伏特的高电压,张口的血盆大口里发出一百二十分贝的尖叫,呼啸着就向我扑过来。吓得我小小的心肝巨抖,“嗖”的缩进竹篓里,就望见头顶上一双白皙的爪子在我脑门上一阵抓狂。
“哈哈~~~”于是周围妇女同胞在沉寂半秒后发出震天的大笑声,惹得河沟上的老少爷们一阵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