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休息一下吧!就快到县城了。”父亲看着旁边已然支持不住的母亲心疼的说道。
“既然快到了就再加把劲。”说着母亲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前面赶路的人越来越多起来,天色也渐渐昏暗。逢人便打听县城唯一的医院怎么走,在一路行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县城最具权威,也是当时比较上规模的一家医院,赫然三层高的一栋楼房俨然是县城最恢弘的地标建筑物。
走进大厅最醒目的便是一张硕大的领袖画像,旁边便是挂号处,透过一排排小小的窗口能看到里面穿白大褂的医生。
“同志!我孩子生病了需要找医生。”父亲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所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在这样高级的医院里该怎样找医生瞧病开药方。
“对不起!医院的医生已经下班了。”透过小窗口看见里面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在收拾桌子上一摞的便条纸准备下班。
“同志!我孩子病的厉害,拖晚了可能会危及性命,请您一定想想办法。”年轻的父亲着急,一把挡住医生准备关上的小窗口。
“我真的很抱歉,医生已经下班了,这是医院的规定。”年轻的女医生有些生气父亲的无理取闹,一把拉住小窗口的把闩“砰”的关上。父亲闷哼一声,吃痛将手缩了回来。
“阿和!疼吗?”母亲一把拉过父亲的手掌,轻轻揉搓着父亲被压得有些发白的拇指指甲。我心中恼怒:为什么这里依然有那些自持职业高贵而高人一等的无知蠢人呢!
“同志!那医生什么时候来?”父亲失望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与自责,他只能抱希望于明天,而明天还来不来得及他不敢想。
“朝九晚五!”墙内传来那名女医生高傲的声音。
父亲一手抱着我,一手拉住母亲走出医院的大厅,在医院门口檐下的石柱旁坐了下来。将我身上的薄被子重新裹了裹,又摸了摸我的额头确定没有加重病情的迹象,紧蹙的眉头才有些放松下来。
“吃点吧,一天没吃东西了。”父亲从怀里掏出两张捂得有些馊的饼递给年轻的母亲。母亲接过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干裂的嘴唇可以想象这样的饼该何等的难以下咽,但是为了有体力不拖累孩子跟丈夫,年轻的母亲逼迫自己咽下去。
这一刻眼泪在我眼眶中打转,今天一天将我一生的感动都预支了,我已经没有可以感动的了,我需要好好的活着,为了他们!
“这里不能休息。”一位五十岁上下带着黑色的边框眼镜,穿着整洁的藏青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看着我们说到,淡然语气却透着一股暖流让人很容易产生信任感,从他身上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知识分子固有的坚韧与忧郁。
“我们是从三十里外的大河村来的,孩子病的厉害,但是这里的医生已经下班了,只有等到明天医生上班才能给孩子瞧病。在这里等也许能快点见到医生。”年轻的父亲以为有人要赶他走,一向温柔的性子也露出决绝的神色。
“孩子病得不轻!”中年男人听到父亲的话,一双浓眉紧紧的皱起。伸手轻轻拉开我身上的薄被,微凉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我涨得鼓鼓的肚子,神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可是——”父亲一下子哽噎住喉咙,无奈的摇了摇头。
“跟我来!”中年人起身向医院大厅走去。身后的父亲和母亲有些茫然的互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最后无不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希望。连忙起身紧跟着中年男人走进医院的大厅,刚好看到挂号的女医生准备下班。
“简院长!”年轻的女医生恭敬的向中年男子打招呼。看到身后的我们,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慌乱。
“回去写份检讨,不深刻的话明天就不用来了。”中年男子严肃着一张脸,唬得身后的父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我明白自己这是有救了,而且遇见贵人了。
“简院长你不能——”年轻的女医生显然没有想到简院长居然如此严厉如此的决绝。
“我要的是一名医生,医生首先必须明白什么是医德!”简院长打断年轻女医生的话,铿锵有力的说辞让我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简院长大生好感。无论哪个时代,中国都缺这样救死扶伤的医生。
年轻的女医生看着简院长一脸严肃不容抗辩的决绝,气得铁青的脸上露出怨恨的神色。“哼”了一声后转身离开医院的大厅,望着年轻女人忿然离去的背影,我有些担忧这个让我非常敬佩的简院长。
“最近儿童科的病房已经满员,先在这里住下吧。”简院长带着我们走在昏暗的长长的楼道内,直至一间贴着“院长办公室”的门前停下。
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迎面扑来,“呵欠!”这种熟悉的味道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一双小手紧紧揪住身后年轻父亲洗得发白的白色短褂,将脑袋整个的埋进宽阔的胸膛,强劲的脉动和浓浓的汗水的味道让我莫名的心安。
“把孩子抱到床上。”感觉到一束犀利的目光带着好奇的探寻焦灼在我身上,这样的感觉非常的糟糕,好似被剥光了身子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万人指点。
“啊!”愤怒的从年轻父亲的怀中抬起头,陡然映入眼帘的便是简院长那双漆黑的眼睛。我的心猛的一颤:好锐的眼睛。
“聪明的小子!”简院长促黠的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逗弄我。
“丫!”幼稚!扭头不理。简院长心情大好的拿起衣架上的白色衣袍穿上,将听诊器挂在胸前。而我这时候才发现这间办公室很小,也很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