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生活的年代离硝烟太远,而他们太近,尽管这中间只相差四十年。
“可惜爷爷没有看到新中国成立。”年轻爹眼眶湿润了。
“是小河村葛宝金的爹吧,这事情我知道,现在他爷爷的名字还在烈士石碑上刻着呐!”门口一位有些上年纪的老人感慨道。
是真实的事情!看来是真的。年轻爹的眼泪里有自豪但更多的是心痛与思念。
“我爹十八岁入党今年整整三十年。”年轻爹看向何珍的眼神充满着不屑,在这个年代,烈士家属是一块响当当的免死金牌。
“他爹好人呐!小河村穷是穷但人心齐,每一次上级指示的任务都是保质保量的完成,哪回开农业学大会的时候不戴红花受表扬。”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点着头感慨虎父无犬子。周围一开始瞧耍猴的围观者露出羡慕与尊敬的神色,纷纷向周围人打听这个名气很大的父子两的事情。
“大家都各回岗位,简院长打搅了。”汪直铁青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告辞走人,门口的群众让出一条道,眼神却相当的不友善。没有看全整部戏的围观者认为,革命烈士的家属后代到医院瞧病居然遭到拒绝,简直是无产阶级的败坏分子!是社会主义的蛀虫!
美丽的误会!
“走了?”
“走了!”黄秀华将门关上,余惊未消的拍着胸口。
“这次多亏了和平。”简爷爷感激的拍了拍父亲的肩膀。
“简叔说的什么话,事情本来就因为我而起。”年轻爹有些内疚的看着简爷爷。
“不!你想得太简单了,汪直是冲着我来的。”简爷爷苦涩的笑着将手中的小人书合上。
“为什么?”年轻爹疑惑的问道。
“别问了,这些事情你不懂。赶紧收拾一下带着孩子回家去吧,我再另外开几瓶帮孩子消化的药。”简爷爷依依不舍的抱起我,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后将我低向年轻娘。
“不行!我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走!”年轻爹有些气恼,这一刻我相信以前看的战争片里争着上战场送死的人绝对是真的。
“呵呵!你不走留下,你家里的活都让你爹帮你干!”简爷爷笑骂着,眉宇间却透着股无法掩饰的温暖。
“可简叔你——”年轻爹还是不放心。
“傻小子!你认为我这个响应国家号召,回国建设的海外华侨,手里还有领袖的亲笔信,谁还有胆子动我!”简爷爷很是骄傲的说道。
“简叔你是说你见过——”年轻爹狂喜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如果神有一天是如此的接近一个凡人,估计也会像现在的年轻爹一样,幸福的傻掉了。
“是啊!”简爷爷点点头,“把自行车骑上——”看到年轻爹连连摆手,简爷爷一把摁住父亲的手臂。
“这里到家三十多公里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媳妇孩子想。再说我现在吃、住都在医院哪里需要这个!有时间骑着车,带孩子回来瞧瞧你简叔黄姨,这就足够来!”简爷爷眼眶微红,身后的黄奶奶扭过身子,已然泣不成声。
14
14、男人的自尊
有些人认识一辈子却形同陌路,有些人认识几天却相濡以沫。
站在县城的古城根下,芳草凄凄,秋风萧瑟,卷起黄沙漫天飞扬。黄奶奶舍不得的紧紧搂着我几度哽咽,沾湿了我崭新的棉布小褂。有心想喊一句爷爷!奶奶!再见!却担心太过思念的离别伤身又伤心。
“保重!”简爷爷将那本西游记小人书塞进一个黑底白花布的包裹里一并交到年轻娘手里,拉着一旁难舍难分的黄奶奶向城里走去。直至两人消失在茫茫人流里,年轻爹和年轻娘才默默的转身,骑上自行车一路往家急赶。
“简叔和黄姨都是好人。”年轻娘抱着我,头偎依在年轻爹的背脊上,神情有些落寞。
“恩!等得了空,我们带上苦根再来看他们,再多带点红枣芋头,黄姨和简叔一定喜欢。”年轻爹低落的语气有些上扬,这份快乐感染了背上同样有些离别愁绪的年轻娘。
“啊!我还要好好研究一下黄姨教的花针,上次我在黄姨家的年画册上瞧见牡丹花,那可真美,我想把它织下来。”年轻娘开心的笑了起来。
路很窄,到处坑坑洼洼。自行车走在上面剧烈的颠簸震得人屁股生疼,然后年轻的夫妻不惧怕前方弯弯曲曲的道路,却对未来充满甜蜜的憧憬。两岸的树木缓缓后退,隐约见听到对岸的忙碌的人们唱着这个年代最激昂的红歌“没有□,就没有新中国。”
“那两个轱辘转的铁家伙是什么玩意?”
“没文化!那是自行车!县城里见过。”
“咦!那不是老葛家的老二吗?”
“是耶!听说是孩子生病去县城瞧病去了。”
刚到大河村东头,从田里忙完农活回来的村民就看到我们一家三口。于是唧唧咋咋全围上来瞧稀罕,这年头一辆凤凰牌子的自行车赶得上二十一世纪的凯迪拉克。不是价格上昂贵所以稀罕,是压根整个社会物资贫乏所以稀奇。
满地撒欢的半大小子回家报信,老远就瞧见奶奶和大伯母在老槐树下抬头仰望着。
“娘!大嫂!”几天不见年轻爹有些腼腆的叫了声。
“回来就好!快回屋,你尤兄弟刚从江边上回来,听说你从县城回来带着一篓子的青蟹正在厨房忙活着呐。”奶奶眼眶湿润着从母亲怀里接过我,看到我肥嘟嘟的没缺斤少两反而白胖了不少,满是细纹的眼角闪过满足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