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的旧疤,还有一条狭长的、触目惊心的刀疤。
“这是他们拿刀捅的,因为那时候我想上学,”他的语气很淡,甚至带着一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目光却像刀,逼得人不敢对视,“现在呢,她要什么有什么,吃穿不愁,到了年龄就有书读,还有父母接送她……这还不够,您还想从我这里要更多。”他走到女人和抽泣的孩子面前,蹲下来,冷笑着问:“什么都没给过我,还想拿走什么?”“小扬,你怎么能这么说,如果不是妈妈生你下来,你……”“生我下来是为了从我爸那儿要个名分,”他语气平静地反驳道,“如果这就是您给我的,那我实话实说,在孤儿院生不如死的那几年我每天都想,要是我没生下来该多好……您看,我连父母家人都不想指望了,只能指望自己没出生过,指望您当年大慈悲,没把我生下来。”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一点一点地撕开伤疤来站是给人看,自己都听得厌烦了,也不想再等对方的回答,起身走到门口,冷冷地补上一句:“那个孤儿院不正规,把我送进去的时候您应该拿了不少钱,也不用还了。”“哦,还有,”他拉过何弈的手,“也别拿那些花里胡哨的关系来脏我,这是我对象,我这辈子就要他了,听见了吗……我这点儿良知孝顺都是他教的,他让我以德报怨我也听他的,我会给你一笔钱,找个差不多的房子也够付了,怎么用都随你,就一个要求,算我求您的,以后就当我死了,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一家,行吗。”就当我死了,行吗。
他没有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拉着何弈走了。
“迟扬……”何弈被他攥着手腕往外带,有些痛,还是克制着没有说出来,直到一路踉跄着出了餐厅大门,一头扎进没了暖气的寒风和阳光里,才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像是一根针,不轻不重地刺破了迟扬绷紧的怒意——也没有爆炸,只是无声地放走了气,缓缓安静下来。
他摇了摇头,从那种魔怔似的状态里缓过劲儿来,就着拉他手腕的姿势把何弈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力气大得有些失控——可他被某种臆想里的幻觉攫住,怎么也不想松手。
如果再不抓住一点什么,他就要沉下去了。
两厢沉默许久,直到何弈都察觉不对,忍不住想开安慰他的时候,他才闷闷地说了一句:“哥哥,带我去吃饭,吃草莓蛋糕,好不好?”声音低沉,撒娇似的从他肩窝里传上来。
何弈一怔,抬手覆上他的后颈,不甚熟练地摸了摸,算作安抚,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下来:“好。”何弈真的把他带到附近的甜品店,买了一个展示柜里做好的草莓蛋糕——两个人都不热衷于甜点,连甜品店都是靠导航找到的,开在某个小区废弃的后门旁,行人不多,安安静静的。
他们找了甜品店角落的位置坐下来,沙柔软,藏在层层面包架后,隐秘得仿佛有意为之。
蛋糕是冰淇淋蛋糕,一整个,交错点缀着奶油和草莓,大概是很受小姑娘喜欢的那一类。
但是放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却只剩下某种甜腻的暧昧感,和奶油味道一起缓缓弥漫开来,甜得荒唐。
迟扬把盘子推到何弈面前,明示自己不想动手,哥哥帮我切一块呗。
他这个人控制欲很强,且总会在莫名其妙的细节上表现出来,比如一起吃饭的时候替何弈拆好碗筷,盛饭盛汤,剥早餐水煮蛋的壳,甚至借着各种正经的不正经的理由喂他吃饭。
也不能拒绝,吃准了何弈面对善意无所适从的脾气,弄得人毫无办法。
以至于次数一多,何弈都逐渐习惯了被他这么过分贴心地照顾,乍一角色对调的感觉还有些新奇。
他依言切下一块,拨进盘子里推到迟扬面前。
他记得迟扬不爱吃甜食,便也没有多切,做完这些又拿过叉子,叉起一颗草莓递到了迟扬嘴边。
迟扬支着下巴歪头看他:“喂我啊?”何弈点点头,又往前送了一点。
迟扬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方向,确定没人注意这里,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轻声说,那用嘴喂。
视线落在何弈形状好看的嘴唇上,意图昭然若揭。
何弈毕竟聪明,哪怕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手段,明示到这个份上也明白了。
他看了一眼那颗草莓,略显苦恼地皱了皱眉,忽视不了对方直白滚烫的眼神,只好低头叼起来,动了动手指示意迟扬靠近。
然后站起身,以一种极尽克制的姿势俯下身去,越过桌面和剩下的蛋糕,隔着草莓抵上了迟扬的嘴角。
他有心安抚对方,又想不出“哄男朋友高兴的xx个小妙招”以外的办法,现在现成的方法摆在他面前,没有不试一试的道理——就是让他自由挥,能想到的大概也只有主动拥抱和亲吻,殊途同归。
迟扬呼吸一顿,料到了他会不动声色地照做,却没想到随口的情话付诸现实,会这么让人心生动荡。
太甜了。
草莓的味道,奶油冰淇淋的味道,甜品店空气里弥漫的香甜味道,还有何弈身上浅淡的、他闻惯了的薄荷甜涩味。
——太甜了。
他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动了雄日骨子里天生的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