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聿点头,笑了一下。皇上今夜毫无意外地歇在了景仁宫,虽然秦婈没醉,但酒劲起来,也难敌睡意,萧聿揽过她的肩膀,手掌在她肩上拍了拍。萧聿缓缓阖上双眸——乌云蔼蔼,京中一片阴沉。永昌三十八年十月初三,丙申年戊戌月戊子日,嘉宣帝突然驾崩。满京皆知先帝已病入膏肓,但究竟还有多少日子,楚后却瞒的格外紧。戊子日的前一夜,楚后召集世家贵女及内命妇进宫赏菊,成王妃和穆家女等皆在其列,晚宴尚未用完,整个皇宫就已乱成一片。那场春蒐后,嘉宣帝一卧不起,再加之燕王病逝,彻底打破三王抗衡的局面,楚后趁机把控朝廷,成王眼见朝廷势力迅速向晋王府倾倒,不是没起过反的心思,光是刺杀他就做过两次,可萧聿有个好岳父,凭军力,京中无能与苏家抗衡。成王两次皆败。当晚,苏景北亲自带兵将紫禁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此等架势,便是街上的乞儿都知道要变天了。楚后从奄奄一息的皇帝手中接过圣旨,敛襟坐于高台之上,睥睨四方,命太监当着天子近臣的面将圣旨缓缓展开。这是传位圣旨。众人略过冗长的帝王生平,直接看到了最后一句话。晋王萧聿怀瑾握瑜,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下面是玉玺大印。嘉宣帝嫔妃早早便着素衣在太和殿内跪好,哭声一声接着一声,与平时做作的泫然欲泣不同,仿佛此时的声嘶力竭,才称得上情真意切。哭声贯穿日出日落,嫔妃们的嗓子都哑了,泪却流不尽。这些人都是要虽先帝去的,除了能得到烈女、节妇的称号,并修书、立牌坊以外,什么都留不下了。随着先帝下墓,这些嫔妃相继被太监拉走,有些人为了免去被盖棺窒息而亡的痛苦,选择直接撞死在大殿上。“嘭”地一声,血溅太和殿。苏菱肩膀一抖,萧聿连忙将她拉至身后,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别怕。”国丧之后,宫人们将层层叠叠的素缟色幔帐拆卸下来,萧聿很快从晋王府搬到了紫禁城。时值冬日,大雪接连而下,雕梁画栋,覆上了一层层轻白。新帝登基,又是一片祥和。傍晚时分,新帝陪楚太后用膳。楚太后停下金箸后,道:“高丽李氏听闻陛下登基,连忙派使臣送了公主过来,哀家估计这两日也快到了。”萧聿右手一顿,抬眸与太后对视。虽说不是亲生的儿子,但楚太后好歹养了他十几年,如今看他着帝王龙纹长袍,气度慑人,眼里也有了些笑意,道:“哀家听闻她不仅生的国色天香,还精通汉话,这高丽虽是属国,但毕竟送的是李氏公主,一个妃位是免不了的,如此一来,四妃占了一个,还有三位,陛下心中可有人选?”萧聿喉结微动。“旁的不说,内阁首辅柳大人、还有薛家,此番都是出了力的,各家都得选一个入宫,陛下……”楚太后看着他笑了笑,“罢了,明日哀家还是与阿菱再商议一番吧。”说到这,只听太后继续道:“就是皇后这个肚子,怎么久了都没动静?”萧聿眸光晦暗不明,攥了攥指节上的扳指,若无其事道:“这半年儿子光刺杀就遇了两次,皇后险些替儿子挨了一刀,这子嗣,是儿子没要。”孩子要没要不知道,但这明目张胆的维护,太后是看出来了。不过少年夫妻,哪有感情不深的,更何况苏家没少替皇帝出力,甚至可以说,萧聿能这么顺利登基,苏家是要立一大功。这也是楚太后没急着塞楚家女入宫的原因。这后宫高墙,先赢的都不算赢。待皇帝尝过千百种滋味,终有一天会把朝堂里的铁石心肠放到后宫来,届时,后宫女子便大多成了一个样子。再拼的,便是心机与手腕了。楚太后点了点头,笑道:“陛下这是话里有话了。”萧聿直接道:“皇后有孕之前,朕不想寒了苏家的心,除了高丽朝贡以外,剩下的暂且等等。”楚太后笑的很柔和,“陛下是天子,苏家是臣子,陛下如此偏向苏家,就不怕寒了柳家与薛家的心吗?”萧聿倏然一笑,“母后,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就像在儿子心里,楚家亦是旁人比不了的。”楚太后轻笑一声,“行了,你就别哄哀家了,改日你找太医给阿菱瞧瞧,有些事也不好拖太久,行了,时候不早了,陛下早点歇息吧。”雪花簌簌落下,一排宫人在慈宁宫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