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那天,正好是除夕前一天,苏省通常把这天叫做“小年夜”。
但大安风俗各不相同,“小年夜”也不独指腊月二十九。
不管怎样,清溪村已是年味十足。
程岩一路往家走,沿途都有人放炮,路旁时不时还能见到各种祭品,都是村民为祭祀土地或祖先而备。
他一进家门,就听李氏惊道“大郎你怎么才回来你爹差点儿上南江府找你了”
程岩有些心虚,胡诌道“庄家家学有位先生不错,我就多跟他学了几日。”
李氏狐疑“那位先生过年也不回家”
“好了,大郎回来就行,赶紧干活儿去,家里正忙着呢。”程老太太训了李氏一句,又和颜悦色地对程岩说“大郎啊,先回屋子里歇着吧。”
程岩更惭愧了,“奶,我、我还是帮着干活儿吧。”
这次家里准备了不少年货,虽说因着朝廷新的土地政策,程家暂时没敢让其他人将田地挂在程岩名下,但家里的税免了不少,加上程岩中案首那会儿还挑着收了些贺仪,因此比起往年,程家要宽裕得多。
程岩忙了半个白天,都没见到程金花,紧绷的精神稍有些松懈。
可等到晚上吃饭时,他不想见也得见了,偏偏林氏还乐呵呵道“大郎啊,你走那几天家里有媒人来过了,咱们小姑子后年就要嫁人了”
程岩心一抖,头埋得更低。
哪知林氏不肯放过他,谄媚一笑,“说起来大郎你这都十七了,二叔母啥时候能喝你的喜酒啊”
程岩皱眉,程家吃饭又不分席,长辈们都在席上,问他干嘛但见他爷奶爹娘都巴巴地瞅着他,并没有责怪林氏多嘴,程岩骤然明白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家人并非第一次试探他了,他的态度始终都很明确,这次也不例外,“二叔母,我举业未成,不谈亲事。”
林氏愣了愣,“也好,等大郎考了状元,说不定还能娶个官家小姐回来”
她这句话可是搔中了程家大多人的痒处,一桌人都露出笑来,除了正咬唇幽怨地盯着程岩的程金花。
程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点儿过了大年十五吧
可惜日子还得一天天过,到了除夕当日,一大早程家就来了不少请程岩写门联的人,据说还有大老远从别村赶来的。
案首的喜气,谁不想沾
程岩当然不好拒绝,于是一写就是大半个白天,写得他手都快断了。
到了晚上,丰盛的年夜饭端上了桌,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一处,外头鞭炮声不绝于耳。
程家这个年过得很滋润,这一年家中的变化实在太大,尤其是程岩,不但好似一夜间懂事了,还考上了秀才,中了案首。
这一切,都是程家人以往不敢想的,而现在他们相信,所有的苦难终会过去,来年,必将又是一个好年头。
吃过饭后,程岩便带着程二郎和程三郎去屋外放炮。
正所谓“爆竹声中一岁除”,震天声响下,程岩望着苍穹一弯月牙,心想明月照处,这世间的人又各自在做些什么
比如庄思宜
此刻的庄思宜已有些微醺。
今日除夕,杨氏依旧没有被放出来,庄思宜一时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由于夜里还要守岁,庄思宜只得先回屋歇歇。
他喝了醒酒茶后便坐在桌案旁发呆,心里莫名感觉空落落的,好像必须做点儿什么来填补。
一抬眼,庄思宜注意到笔筒上插的一杆紫竹笔那是程岩送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