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私以为还是?大司马家的饭食比较可口,不过这条街正去?司马府,在下忝颜是?想搭个便车,再寻个最近的巷口下车罢了。”赫连诚在师戎郡出手便是?千金,在陆思?卿面?前却要装穷酸,连辆马车也雇不起,只能蹭他的顺风车,“陆公子?胸襟开阔,不至于不肯让在下搭这个便车吧?”
陆思?卿轻嗤,赫连诚这话问得好,答不答应不也都坐了半程路,他不想再与这人作口舌之争,于是?偏头掀开帘子?,马车正经过民巷一带,路边席地坐着一对夫妻,身边还有个衣着光鲜不少的小郎君——
正是?胡长深。
相守
陆思卿与胡长深成点头之交皆是因为谢元贞,两人匆匆打了个照面,各自都?不方便,也就没有开口寒暄。
车马远行,街口的郎君还抱着妻子,只见?那夫人双目紧闭,眼下乌黑,两颊发青不似活人,便是?不通医术的人看了也觉得棘手。
郎君见胡长深把了半晌的脉象也不吭声,急躁溢于言表,终于耐不住问:“胡大夫,内子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就昏死过去?”
这对夫妻此前是世家的衣食客,土断推行之后才?被放出来,这些人无依无靠,想必是?遭了世家不少压迫,所以才叫这位夫人落下病根。
胡长深看了一眼郎君,心?里不由发虚,其?实他根本摸不到脉象,观夫人衣摆又隐隐见?湿,大抵是?没救了,可?他见?郎君如此着急,又有些不忍心?,“令正这病——”
郎君一听胡长深如此犹豫便更急了,“大夫您悬壶济世,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一带的百姓几乎都?是?胡长深一手诊治,他在这群人中的名气越大,于他这般心?软的人便越是?束缚,此前胡父也曾告诫过儿?子:
若所遇已是?回天乏术,天意?难违,也莫要过分求全。
胡长深回回都?好声应下,可?哪回也不见?他真放在心?上。
看这情形,胡长深又有了冲动,咬牙道:“我?试试——”
“她早没救了,你强试什?么?”
一个少年气的声音忽然自胡长深耳后传来,如晴天霹雳,更醍醐灌顶。
胡长深猛然转身?,小郎君脖上有一道疤,很浅,但胡长深一眼看出那是?刀伤。
浅灰色的疤痕触目惊心?,胡长深不由多?打量了这个小郎君几眼。
那郎君仍抱着夫人,眼见?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子口出狂言,是?害怕,更是?愤怒,“你胡说!你小小年纪又不会医治,做什?么诅咒内子!”
胡长深被郎君的声音拽回神,即便不甘愿,他心?里也认同这个小郎君的话,单是?一眼便能断生死,想来他的医术比自己还要高明几分。
但一出口,胡长深还是?那副犹犹豫豫,“这——”
救命稻草就在眼前,郎君不愿也不许胡长深退缩,他死命揪住胡长深的衣袖,声嘶力竭,涕泗横流,“胡大夫,您常年在这一带行医,救死扶伤无数,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救内子,求求你救救她!”
街边的百姓闻言也都?转过来看向胡长深,期许的目光是?最?难以?挣脱的枷锁,胡长深到底没能拗过郎君的意?思,鼓足勇气,最?后又重复道:“我?试试!”
东风吹马耳,世人总是?这般,小郎君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丢下一句不可?救药便负气而去。
那郎君眼见?人已走远,才?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我?呸,不懂装懂!”
曲水流觞宴后,谢元贞回家便吐了血,他不想声张,便自己一点一点清理干净,照常吩咐僮仆准备饭食,
却不打算吃。
快到寅时,屋外?风动,赫连诚跨门进来,见?着一桌子的菜还没动过,嘴角咧上天,“怎的不用饭,等我?么?”
明日并非休沐,谢元贞当赫连诚要赶回师戎郡,倒不知他此时还要过来,紧接着匆忙站起,字里行间明显有些慌乱,“你来了?”
赫连诚听这话不对,蹲下来仔细看他的面容,一张小脸惨无人色,二?话不说,抓过他腕子便把起脉来。
谢元贞盯着他,一个全神贯注,一个有些天然呆。须臾谢元贞轻声细语,字里行间不乏景仰,“赫连大人如今还会把脉了?”
“气息紊乱,脉象虚浮,”赫连诚虽饿了,但决计不吃他这一套,俨然一副审问人犯的口吻,还凑上来仔细嗅了嗅,“吐过血?”
屋子窗门洞开,四下明明才?清理过,谢元贞道他真是?狗鼻子,不免有些心?虚,面上还要强装云淡风轻,睁一对双瞳剪水,流光转盼,“不曾。”
可?这话说慢了一寸,赫连诚哪里还肯信他?
“我?说过什?么,叫你别再骗我?,”他猛然甩开谢元贞的手,只拿好生无语的后背对着这人,活像两小无猜突然闹了脾气,“不理你!”
赫连诚鲜少生气,他一气一个准,谢元贞不敢大意?,忙伏上赫连诚肩窝,“我?,我?错了还不成?好扶危——”他见?赫连诚还要拧过一张脸,转了转眼珠,广撒网,勤收鱼,“尔术,阿诚阿危阿术,我?的好郎君?”
可?他的好郎君视若无睹,不听他花言巧语哄人心?。
在家时二?亲举案齐眉,从不见?争吵,此刻谢元贞也不知该怎么哄才?好。他见?赫连诚还不肯理自己,正道不通便走旁门左道,扯着嗓子就咳出一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