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乐器行出来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细雨绵绵,在街上起了一层白蒙蒙的水雾。水汽带着冷意粘上皮肤,星野葵不由打了个喷嚏。
她心中有些担忧,自己的住所离乐器行并不远,平时大可以冒着雨跑回家去,但此刻,她还背着一只包,刚刚保养好的贝斯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她很惜这把乐器,并不想冒着打湿它的风险冲进雨里。
乐器行店员小姐大概是出了她的窘迫,匆忙跑出店门,“星野小姐,外面好像在下雨,如果没带伞的话,店里的雨伞可以先借给您”
星野葵还未来得及作答,余光却瞥见一把蓝灰色的折叠伞端正地放在台阶上,伞柄上贴着一张贴纸,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朵向日葵的形象。
她弯腰,若无其事地捡起台阶上的折叠伞,转身回以好心的店员小姐一个礼貌的微笑“不必了,多谢您,已经有好心人送了我一把伞。”
钥匙刚插进门锁,口袋里的手机就欢快地振动了起来,星野葵腾出手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好友藤原惠子元气满满的声音:“小葵周末有一场和警视厅的联谊活动,好多的警官先生会来参加哦,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不要,我拒绝”星野葵一边斩钉截铁地给出答复,一边用纸巾仔细地擦拭着折叠伞面的水痕。
“诶,你怎么老是这样嘛”惠子像是一只被戳破了气的皮球,声音里也带上几分沮丧。
“每次叫你联谊你都不来。拜托你都单身好几年了诶好歹是个大美人,怎么可以不趁着青春好好享受oveove的甜蜜氛围啊我可是好好打听过了,警视厅有位超级大池面也要参加今晚的联谊哦听说那位警官先生身高一米八,蓝眼睛黑头发,性格温柔还超能打,关键是他也很喜欢音乐哦,说是拉小提琴的水平很不错呢,怎么都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吧说不定一场联谊就能激起你们之间的火花,到时候干柴烈火,说不定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哦”
星野葵听得头皮发麻,忙打断好友“喂喂,快住嘴啦,越说越离谱了难得是轻松的周末,比起参加什么联谊,我更想待在家里好好一部电影,惠子大小姐好歹也体谅一下社畜周末只想在家躺平放松的心情吧”
“况且,”她语气突然低沉了一些,“谁说我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了。”
电话那头倏而安静了下来。半晌,惠子才略带几分不确定地开口“小葵,你不会还想着那个人吧”
星野葵拿着纸巾的手一顿,过往的回忆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想起那个人灰蓝色的眼睛,温暖干燥的手心,想起他微笑时嘴角翘起的弧度,接吻时与她交缠的呼吸还有他最后离开时冷酷的背影。
伞顶上残留的一滴雨水滑落,在蓝灰色的伞面拉出一条长长的水痕,水珠砸落在木质地板发出的脆响。
滴答,滴答,滴答。
“小葵小葵”电话那端的惠子似乎从这漫长的沉默中察觉到一丝不对,拉长了语调呼唤。
星野葵咽下喉腔中泛起的苦涩,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状似轻快地回复了惠子的问题“没有哦,我早就忘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毕竟当初被毫不留情抛下的可是我诶,我又不是被一脚踹开还能对人摇尾巴的小狗,干嘛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结束通话后,星野葵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从床底拉出一只收纳箱。
收纳箱很大,里面零零碎碎地放了许多东西,大到被刷洗干净的运动鞋,用柔软毛线织就的围巾,小到被清洗干净的牛奶瓶,向日葵样式的手机挂坠,这些东西没什么规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贴着相同样式的贴纸。
星野葵独居多年,收纳也很有一手,不同形状的物件也能被她妥帖地整理好,放在这个箱子里倒也不显得凌乱。
她把擦干了水痕,整齐地折叠好的雨伞放入其中,转身走向洗手间。
冰凉的水珠泼向面颊,稍稍降低了刚刚因哭泣而升高的面部温度。
女人抬头,镜面照出一双略微泛红的眼睛,星野葵回想起和那个人分手的那天,自己也是这样一副狼狈脆弱的模样。
她对镜中的自己嗤笑一声。
这不是毫无长进吗,星野葵。
星野葵第一次见到诸伏景光是在国小的时候。
她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母亲是小有名气的音乐家,父亲是前途无量的准职业组警官,星野葵继承了母亲的艺术天赋,小小年纪便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这个小家里,妈妈温柔可亲,爸爸虽然性格严肃,但对唯一的女儿总是十分纵容的。星野葵本该在这样和谐美满的家庭氛围下长大,但在8岁那年,意外突如其然地降临,身为一线刑警的父亲因为一场事故殉职了。
年幼失怙的痛苦像是漫长雨季里氤氲的潮气,钻入女孩骨头的每一个缝隙,并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为她带来难言的阵痛。
彼时星野葵尚且年幼,像是初春刚刚冒出新芽的树苗,每天围绕着的是和煦的日光,甘甜的晨露和小鸟婉转的啁鸣。她只知道警察面对的是民众的拥簇,是鲜花与掌声。却不知道,对于警察来说,荣光常与鲜血相伴,个人的生命在公众利益面前轻如鸿毛。
现在想来,那是一个与往日并没有多大差别的清晨,她被妈妈从温暖的被褥中抱了出来,半梦半醒的女孩黏黏糊糊地扑进妈妈怀里撒娇,抱怨妈妈怎么这么早叫自己起床。
她没有注意到妈妈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角,只是感觉身上拥着自己的力气很大,勒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来。她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提醒妈妈自己快要没办法呼吸了,身上的桎梏才慢慢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