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站在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看到爹和妈在那争吵。耳朵贴近门,听见淑芳说:“谁家那么大丫头还念书,不都回来干活了吗?你上班那点工钱也不够这么多人吃饭啊!”
金胜昔说:“我看她是个念书的好苗子,下来能挣多少钱?我再想想办法!不要和孩子瞎说!”
小弟学全哇哇的哭了,淑芳赶紧抱起老儿子,心肝宝贝的哄着。
兰芝在院子里溜达一会,假装刚到家的样子,进了门。淑芳脸色不太好,金胜昔没有什么表情,奶奶王桂英在炕上带着三个孩子玩。
看到兰芝进来,妹妹兰梅把脸拧到一边,瞪了她一眼。“一天就知道穿新衣服,四处浪,也不管家里,真不知道你咋有脸给人当姐姐!”接着满嘴粗话,坐那一顿骂。
兰梅出生后,家里依然是给兰芝买新衣服,新秋裤秋裤,后面的孩子捡着穿。男孩多女孩少,妹妹兰梅穿的又旧又像男孩,十分的生气。对姐姐嫉恨的很,稍有不注意就一顿言语暴力输出。
家里人也没人搭理她,只有二弟理解她,和她关系很好。早晨睁开眼睛就喊“兰梅!”看不见兰梅就四处找。
等到淑芳把饭做好,兰芝把桌子放好,到院子里摘黄瓜、葱叶什么的。大酱碗,饭碗,筷子统统搬上来。
苞米茬子粥,土豆酱,家里的余粮不多,这帮半大小子一个比一个能吃。硕大的一个盆,一会见了底。
以前兰芝没太注意家里的情况,如今看看这状况,自己再读书的可能性不太大了。学校还要手两块钱,不知道如何开口。
晚饭后,兰芝去洗碗。灶台和外屋的炕中间,有个小窗子。被油烟熏得黑黢黢的,看不出来那是块玻璃。
淑芳在和老太太王桂英聊天。无外乎是东家的闺女结婚要了400块钱彩礼,西家的闺女能干,一天挣10个工分,还有谁家闺女会做活,缝制花布布鞋,彩线绣鞋垫子,都能换20个鸡蛋。
兰芝听着她俩聊天,心里十分难受。不让念书还不直接说,怕日后落埋怨。内心还是让自己回来干活,还要自己主动。如果自己不念书,家人不用承担拉她后腿的责任。
社会虽然进步了,也没见到女孩读书有什么出息。能认识几个字,大多数也是围着锅台转,认识字多点,能算个账,不是“睁眼瞎”罢了。
洗了十多个饭碗,她想了好多事情。既然没直接说不让念书,那自己明天还去,看看家人啥反应,读到老师再次催学费就拉倒,上几天中学,知道中学啥样就可以了。
家里人不知道兰芝的想法,此后的几天,淑芳还是唠唠叨叨,不敢直接说,总之是觉得大姑娘读书没有什么用。金胜昔不太回来,每次回来都很疲惫,看得出来他的压力。
在初中读到第七天的时候,兰芝背着空书包回来了。
“我不打算念书了,初中的课程太难,我跟不上!”兰芝在晚饭时候向全家宣布。
金胜昔的心,像碾碎自己那个中学满分成绩单一样,再次生疼。他不知道如何安慰闺女,自己能力有限,让这么多孩子吃饱,单凭自己的工资是不够的。如果能有成年的劳力的话,家里的生活会有很大的改善。
淑芳几乎按捺不住高兴,“不愿意念书就回来,遭那罪干什么呢?天天上学挺累的!”
奶奶王桂英说:“回来干点啥,在父母身边也踏实。大姑娘小伙子的一起念书,不是那么太合适!”
在王桂英这里,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在身边平安活着,就是她最大的希望。
得知兰芝不念书了,王雅兰也不念了。
第二天,两个人结伴去生产队报到。走在路上,兰芝问雅兰:“你咋也不念了,是家里不同意吗?”
雅兰说:“父母没有意见,哥哥订婚的嫂子不愿意,觉得我念书把家里钱都花了,闹腾涨彩礼呢!这回我也不念了,看她还说啥!”
“谁都是身不由己!”兰芝拉着雅兰的手道。
她俩到生产队报到,领了活。去扒麻杆,麻杆上的麻扒下来,可以做成麻绳,麻绳纳鞋底结实,这个活一般都是这些小点的劳动力承担。工分少,难度小。
和她俩一起干活的还有个大姑娘李红,看着得有18岁左右,是下乡来的知青。她是高中生,据说正要高考,父亲被批判,全家下放到了金家村。从来没干过农活的她,看着麻杆在那犯愁。扒了一会麻杆,指甲疼,手也黑乎乎。
三个人结伴劳动,互相帮助,一天也不觉得无聊。一天下来,扒麻杆的手黑乎乎的,指甲里都是泥。兰芝回到家,洗了好多遍也没有洗干净,感觉浑身都是麻杆的味道。
第二天,继续上工,觉得胳膊有些酸。继续扒麻杆,看到李红那双手,兰芝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