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地面微微颤动起来,而且迅速加剧,首当其冲的大桥、河堤更是剧烈震动起来,上面的人仓皇逃跑,干部和武警们警惕地四面环顾,楼房中和街道上的市民骤然安静下来而惊惶地打量四周,相互探问怎么回事,但却没人可以回答。
宽阔河面上,波澜壮阔的泥石流仿佛亿万怒狮低头咆哮着汹涌而来,洪水被驱逐着凶猛地扑向大堤,县干部们眼看洪峰远远高于大堤,带着武警迅疾逃窜!
桥面上的人也惊恐地大叫着逃命,仅仅眨眼之间,泥石流势如破竹般摧毁了大桥、高堤,楼顶上的居民边逃命边声嘶力竭地哀叫:“完了,泥石流来了,泥石流……”
“泥石流来了!泥石流来了……”县城内一下象炸开了锅,人们惊恐万状地喊叫着,传递着似乎与县城风马牛不相及的恐怖消息,惊恐万状地呼喊着亲人,象无头苍蝇般奔逃着,冲撞着,怒骂着,推打着……
楼房中的居民有的抢向电梯,有的沿楼梯逃生,有的急得跳楼,部分人当场死伤;街道上的车辆好像盲牛似的相互碰撞,或是与密集的逃命人群撞在一起,司机们恼怒地大骂着弃车逃命。
老人活动中心的爷爷奶奶刚逃到街上,几辆车齐头并进疯狂冲来刹车不及,一下撞死撞伤二十多人而横飞出老远,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鲜血染红大片路面,然而司机被强大的恐惧感控制,意识中只剩下逃生念头,自私而冷酷地驾车辗过死伤者飞驰而去!
同行的老人哭骂着去搀扶死伤者,理智的同伴叫道:“来不及了,快向五环路逃命吧!”
剩下的老人相互牵手迟缓地跑动,后面冲来大批青壮年,将他们推得东倒西歪,他们慌乱地躲到路边跑,倒地的老人和伤者被踩踏身亡,惨绝人寰的哀叫令人亡魂丧胆噩梦缠身……
托儿所门口,打扮得花枝招展和帅气聪明的儿童涌出大门,毫无目标四散乱跳,老师追出来拼命喊叫着。
逃命的人群潮水般冲来,几名好心人带着几名儿童,其余被推挤倒地在大人们的脚下,发出凄惨的哀叫,老师悲泪纵横跪地哀求,待拥挤慌乱的人群冲过,地上躺满遭践踏而死的儿童尸体,老师当即昏倒在地……
强大的泥石流并没有给人们留下多少逃命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食了县城绝大部分的楼房、车辆、尸首、奔逃的人群,直至一切,不容任何挣扎和反抗,就把这所有的东西也变成泥石流,更加声势浩大,更加凶狠迅猛地向前推进着、破坏着……
县城扩建的五环路,是新建在山坡上的街道,正是人们理想中的避难圣地。楼房的天台上、窗户上,人们心惊肉跳观看了城市桑田变沧海的毁灭!
几辆车逃命到来,车上的人们终于松口气拿起大哥大手机联系家人,有人下车焦急地寻视着通向城中的街道,希望有亲人逃来。
徒步逃命的附近居民到达一部分,互相在人群中寻找亲人,一名被救的幼儿园小朋友,一下看到自己的父亲,父女俩抱头痛哭,一对恋人劫后重逢,紧拥着喜极而泣……大部分人不见自己的亲人,又奋不顾身地向城中冲去。
留下的人们感觉地面楼房也颤抖起来,更加听到后面山坡沉重的撞击声和隆隆的低吼声,大家回头看去,只见后山坡也出现大面积泥石流,一些零星树木歪歪扭扭地摇晃着向下滑动,随着泥石流越滑越快,而无数巨石率先腾飞而来!人们心胆俱寒,像惊炸的鸟群般盲目地四散奔逃……
新建在高处的县人民医院,是因为老医院地皮太小被挤到城外缓山坡上的,医护人员没有一人不怨声载道,但这场史无前例的劫难却基本完好无缺。
这正应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古语,所以,人处逆境也不见得就要灰心丧气,也许这正孕育着新的机遇和希望。
早晨。县人民医院三一四病室窗边,刘念满面泪痕饮泣着扶着熊四海在观看县城的浩劫,他双眉紧锁神情严峻,上牙把下唇咬出鲜血。
刘念扭头将脸藏到他肩后,恐惧地小声道:“四海哥,我好害怕呀。”
熊四海拍拍她,慨然道:“只要有哥在,你就一百二十个放心!”他目视那对忐忑不安的老年夫妇,沉稳而温和地问道,“请问这位奶奶,医院后面是田地还是树林?”
老年妇女忧愁满面地:“是一片梨园直上山顶。”
熊四海放心地点点头宽慰道:“医院地势高,后面也稳固,大家不用担心这里的安全。”
刘念有自己钦佩而又心仪的白马王子在身边,更有他的承诺,虽然重大变故就在眼前,但胆气也壮了不少,她本来在女性中也是胆大而稳重的,这时勇敢地抬起头来,目睹着泥石流沿河席卷而下。
中间病床上,张黑牛运功疗伤告一段落,他强忍伤痛爬到窗边,拉开挡在窗户上的被子,窗外已是面目全非,他虽然沉稳而且胆识过人,也惊异地瞪大双眼,内心一下牵挂起家人来:“父母妻儿好吗?我真不是东西,这种时候我还不在他们身边,真该死!”
……
古井村早晨的天空,天色阴沉乌云低垂,许多乌鸦在低空中盘旋哀叫。
村中一半房屋已被强大的泥石流卷走,只剩下白生生的大片光石坡,低洼处仍流动着黄泥水。
未遭劫难的群众全部聚集在村支书萧如山房前的地坝上,绝大部分女人在呜咽哭泣,一些男人也暗自垂泪,大部分男人痛苦呆立着,就象没有生命的木雕。
无数乡亲面向大河下跪着悲泪长流,伤心欲绝不断哽咽着,撕心裂肺的嚎啕着。
张黑牛妻子和小宝也在里面,她母亲也陪跪在旁边,抹着串串血泪。
小宝哭叫道:“舅舅,你还没有教会我游泳,你怎么就丢下我了?外公啊,我去哪里找你呀?小宝还没有孝敬你,还没有给你打过酒买过烟呀……”
小宝外婆拥着小宝放声嚎啕大哭,在场的女人们无不陪着流泪。
张黑牛妻子也搂着小宝哭诉:“老天爷真狠心呀,诚心让娘家断绝香火呀,为啥不让我替弟弟死呀?爸,女儿还没有真正孝顺你,你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是呀,人生无常,很多人都是在失去自己亲人后才后悔自己给的爱太少了。
一名五十余岁的妇女凑上来拉住她劝慰道:“你都哭一早上了,歇歇吧。”她高瘦如柴颧骨突起,瘦长的丝瓜脸上勉强挤出笑意,刀片般的薄唇张合着:“你想尽孝也不难,你爸还欠我三百块钱,你还我吧。”
四周的乡亲们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居然开口要死人的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