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招呼侯在外头的小厮打一盆清水进来,慢吞吞净了手,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然后慢吞吞解严风俞身上的纱布。
严风俞似有所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眸中笑意更甚,他不催促也不喊停,只好整以暇欣赏着祁云岚从耳朵到脖颈慢慢变成煮熟的虾子的全过程。
俄顷,日头逐渐攀升,窗外传来几声鸟鸣,祁云岚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他耐着性子把那缠了许多层的纱布一层一层解下来,见外头的纱布还好,到了里头,却开始渐渐出现一些粉色的血迹,祁云岚眉头一蹙,把解下来的纱布扔在一旁,顾不得许多,指间拂过结了粉色壳的伤口,抬头望向严风俞,有些心疼地问道:“风哥,你还疼不疼?”
通犀地龙散岂是一般的药物?
严风俞笑着摇头,“早不疼了。”
只是他看着祁云岚葱白指尖轻点在自己赤裸的胸膛,带来星星点点如过电一般的酥麻感觉,喉咙禁不住上下滚了几遭,想他伤口倒是无妨,倒是另一处要紧地方早就硬涨发痛。
可惜眼下他伤势未愈,不可妄动真气,更不便做些过于激烈的活动,严风俞把这些话尽数噎了回去,捉住祁云岚的手,送到唇边碰了碰,道:“好好上药,别四处点火。”
祁云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脏兀地生出微末熟悉的悸动,鼻尖仿佛嗅到桃花醉人的酒香,那之间与那之后的琐碎片段便如漫天飞舞的桃花雨似的,翩翩飞入他的脑海,他不敢再想,把脸别过去,低低“哦”了一声,道:“这就开始。”
黑色药粉迎着清晨的阳光细细洒下,遇到粉色的伤口立即化成一滩水,又慢慢地凝结成膏体,附着在伤口之上。
祁云岚弯腰专注地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在他眼前缓缓愈合,温和湿润的呼吸扑打在严风俞蜜色的胸膛上,严风俞心尖好似被万千蚂蚁细细啃噬而过,呼吸变得深而沉,感觉更难熬了。
少顷,他缓慢地放松呼吸,等到体内积聚奔腾的热意逐渐消退,祁云岚也为他包扎好了伤口,两个人终于停止了互相折磨,祁云岚唤人进来收拾收拾,自己走到一旁,给严风俞倒了一杯水,把茶杯递给严风俞,突地想起失魂落魄,水米不进的小虎,祁云岚转头望向窗外,轻轻叹一口气。
“云岚为何叹气?家里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严风俞慢慢喝下一口茶,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然后握住他的手,故作不解地问道。
祁云岚没有抬头,低低“嗯”了一声,继而泄力一般,俯下身虚虚抱住严风俞,脑袋钻入他的颈窝,呼吸他颈间带着药香的男子气息,闷闷道:“是出事了,但是我不能说。”
严风俞把他抱在怀里,轻怕他的后背,脱口而出道:“不能说便不说,风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作者有话说】
“实则那位教文的沈先生与那位教武的季先生也在夫子圣人的注视之下,行过那等苟且之事。”
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花匠阿公捻着胡须如实说道。——求三联,蟹蟹~
困杀(六)
实则方才他见祁云岚神色有些郁郁,便想趁机套些话,然而不知怎的,说出口的话却成了:“风哥给你讲个故事。”
眼下严风俞虽然有些懊悔,但是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万万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在心里无奈一笑,把祁云岚让到床上,换个舒服的姿势把他抱在怀里,然后摸着他的头发,开始回顾往昔。
六岁被逃难的父母塞了一包馒头,丢在石板路上,九岁为了口吃的第一次杀人,十岁躲避官兵遇到个邋遢的老乞丐,那老乞丐挟恩图报,强收了他当徒弟,打那以后虽然不用再挨饿,却也没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就这么长到了十三岁。
十三岁那年,新登基不久的皇帝传了道圣旨给邋遢老乞丐,他便跟着邋遢老乞丐到了京城。
自此,朝廷多了个人人忌惮的天衍处,老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天衍处杀伐决断的指挥使,掌管着百余名杀手和黄雀儿的性命,而脏兮兮跟狗抢食的自己,则成了横行无忌的严护卫。
那之后的日子比起从前算得上天翻地覆式的逍遥自在,敝绨恶粟变成了锦衣玉食,活色生香的美人纷至沓来,这些人既惧他,怕他,也敬他,仰他,可如今细想起来,却没几件能够拿出来说的。
严风俞把胳膊枕在脑袋下头,想了想,道:“云岚,风哥跟你讲讲风哥小时候的事情吧。”
他还不想破坏自己在祁云岚心目中的“好人”形象,便挑着能讲的讲了些。
如此不知多了多久,外头再次传来敲门声。
“云岚,你在里头吗?季叔回来了。”这是个青年的声音。
严风俞琢磨这祁宅当真是不同寻常,不仅高手如云,更是热闹非凡,大事小事一桩接一桩地发生,只不知道这回又发生什么事情?
停下话头,半晌没听到祁云岚的回应,严风俞低下头来,却见祁云岚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祁云岚睡得很熟,脸颊泛着薄红,闭着眼睛呼吸绵长,严风俞拍了拍他的脸颊,唤道:“云岚,醒醒,有人来了。”
“小虎?什么时辰了?”祁云岚闭着眼睛道,声音有些迷糊。
严风俞哑然失笑:“是风哥,不是小虎。”
祁云岚这才睁开眼睛:“风哥?我怎么睡着了啊?”声音绵绵软软。
严风俞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睡着,到底是这人心思纯净,对自己全无戒心,还是自己的故事太过乏味,实在无法引起他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