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不要再睡了,你需要去洗澡,把身上的尸臭洗掉。”
一个半头白发,衣衫半旧的老头抓住男孩的脚踝,费力地把男孩从麻袋里拖出来。他不可避免地男孩蹭了一身腥绿的尸水。
老头的声音很哑,似是常年闭口不言声带退化造成的,因此他的声音并未叫醒男孩,男孩一直皱着眉头,额头已经肉眼可见的变的通红了。
“唷,发烧了!”
老头探了一下,被烫的猛一缩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改变方向,转而拖着男孩朝收尸所里一个角落走去。
“发烧了……发烧了就不能扔着不管,一个不注意就会烧死人的,死人哟,人死了人就什么都没有了,变成世界上最可怜的小孩。”
老人离近了角落,竟然推开了墙,原来那是一扇低矮的小门,门里空气温热,烧着一炉适中的炭火,温暖的风扑面而来时老头愁眉不展的脸色都舒开了很多。
他并不是怕冷,仅此是烧炭火的温暖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在活着而已。
门里的这间房是老头日常起居的地方,相比外边收尸所的不足一半的空间。
靠里的位置有一张低矮的木床,中间就是火炉和方形木桌和两个用了有些年头的矮凳,角落里有一个盛满清水的盥洗盆,墙壁上一个纸糊的窗子破了蛛网般的裂纹。
这就是罗破街巷的收尸所。
因为没有点灯,房间里显得昏暗,但一个身材高大赤着上身的青年坐在破床上老头还是能一眼就看到。
不过是熟人,老头给他一眼后就没去管他。
老头从床底翻找出一个被老鼠啃的坑洼的草垫让男孩平躺在上面,拿布沾些清水,哎呦呦地给男孩擦拭脸上的脏污,同时小心地避开略微密集的伤口。
血色很快染红湿布。老头拿进盆里涮一涮,血色融入水中四处飘散,渲染出殷红色的一片。
“苏老头,你千万不要忘了,私救梁大爷丢弃的人是要冒砍头的风险。”
邓易鹏说道。虽然他已经多见不怪,但是想想这个老头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只得在肚子里把咽下去的词又找找。
苏老头手里一轻,邓易鹏夺走湿布自然地替他擦拭。擦拭干净后他给男孩的脸上了药预防伤口感染。
“易鹏啊,如果我也不管这孩子,他就要昏死在街头了。就算没死,那群梁兵第二天也一定会去打死他。”
“有些梁兵的确什么事都能干出来。”邓易鹏嘀咕道,“梁老爷只管坐在他的天边享福,这些事他从来都是放任不过问。不说这些了。苏老头,收尸这一行你干了二十多年,就没有想过要换一行吗?只是这股子尸臭味,现在我闻一口还都恶心到不行。”
“你动作轻一点,这小孩身上的伤口太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邓易鹏挥挥手,动作放轻了很多。
“换一行,我倒是也想过。”
过了片刻,苏老头给自己和邓易鹏倒了杯热茶,喃喃说:“可是如果连我也不干了,那谁又来给这些可怜人收尸呢?”
“梁爷再派遣人来接替你干这一行不就行了?收尸又不是什么技术活,梁老爷手底下多的是人能干,也愿意干。得了梁老爷吩咐下来的差事,那些人摇着尾巴讨好还来不及,说不定还会争着抢着去干!”
邓易鹏说的倒也是实话,可是苏老头就是听不下去他的这句实话,他眉间的纹路一下挑出深壑。
他把手里才抿一口的茶水重重往破桌子上一放,语气重的可怕:“让梁爷再派来一个德岩吗?他是怎么对待尸体的你难道都忘记了吗?他把尸体撂成堆一把火全烧没了!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骨灰飘满罗破街巷的每一条路,飞过院墙落进每家每户的院子里!”
邓易鹏脖子一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手上更卖力了。
“你抬腿我抬肩膀,把他弄床上去。”
苏老头生了一会儿气,又说道。
两人合力把男孩从破草垫上抬到床上,盖好被褥,苏老头又探了一下男孩的额头:“还是烫,易鹏,你去拿我的退烧药!”
“那可是您老留着给自己治病的。”邓易鹏小声嘀咕着去了,当然他没敢让苏老头听见。
邓易鹏动作小心地避开地上躺的整齐的死人。收尸所的责任就是把这些尸体拉到梁纹城边郊一个个埋葬。
邓易鹏挑开门帘,他刚刚露出半个头,目光一呆,又迅速以闪电般的速度缩回去了。
邓易鹏惊魂未定,这狗见狗都嫌的收尸所院子里头何时聚集了七八个穿甲带兵的梁兵?
“喂,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