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见他不说话,便缓和了语气道:“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
“回去有何意义?”萧凤羽很是冷淡,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于微弱的灯焰之上,像是要看着它如何熄灭。
“意义?”靖王环顾四周,“你本就是质子,如今北辽要迎你回朝,我皇兄也不想再与北辽为敌,事情就这样简单。这些年你在朔方过得艰难,难道还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萧凤羽丝毫没有喜悦之色,靖王正色道:“凤羽,你终究是要回到故国的。但实不相瞒,皇兄虽很想送你回北辽,却又很是担心……”
“担心什么?”萧凤羽直视着他,“十年来我从未出过这个院子,难道你们还怕我泄露什么机密?”
“自然不是。”靖王垂下眼帘,低声道,“你父亲还不知道后来生的事情。”
萧凤羽的目光定住了,似乎正渐渐凝成冰雪。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他知道与否,都是一样。自从他将我送出北辽之后,我与他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不管如何,他是你的父亲,若是见到你现在的样子,只怕会勃然大怒。”靖王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凤羽的神色,见他还是漠然,不禁道,“凤羽,你是否还怨恨着那年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萧凤羽神情为之一冷,唇边却慢慢浮起嘲笑之意。
“如果我说不恨,你会信吗?”他抬头,盯着靖王,眼里藏着尖针。
一丝寒意自靖王心底涌起,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平静地道:“当年确实是你受苦……不过那些人后来都卷入了谋反案,死的死,疯的疯,再不复先前威赫。”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过去了?”萧凤羽冷哂。
“你该恨的是无休止的交战。”靖王温和道,“若没有战乱,你就不会作为质子来到朔方,也不会遭遇坎坷。其实十年来北辽虽占了上风,但连续不断的战争已使两国都耗尽精力,若是再争斗下去……”他望着凤羽,加重了语气,“即便我们朔方最终失败,北辽也必定国力匮乏,而蛰伏已久的新宋极有可能趁势进攻,凤羽你难道不曾考虑到这点?”
“李兄,你这些话似乎不应该对我说。”萧凤羽忽而扬起眉,双手撑着身子,往后倚靠在砖墙上,“我就算回到北辽也不会有什么显赫地位,更不会涉足朝堂,这些国家间的争斗与我又有何相关?”
“是否相关,现在就下断言还为时太早。我只希望凤羽能为两国考虑,不要再将过去的痛苦延续到以后。”靖王说罢,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萧凤羽顾自看着散乱的棋子,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朔方如今为情势所迫不得不答应北辽的要求,但你们又怕我回去说了在此地的遭遇,从而再度引战乱……”他说至此,忽而微笑起来,眉眼间隐含讥诮,“早知如此,你或许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让我死在雪中,也免得现今这两难处境。”
“李衍绝不曾后悔救下你。”靖王低沉而有力地答道。
凤羽怔了怔,望着漆黑的窗外,听风声呼啸:“李兄,可是很多时候,我都后悔活下来。”
他语气平淡毫无波澜,神色亦无悲无苦,但靖王听了此话,却无端地一阵心悸。烛影幽曳,靖王忽地撩起紫金长袍,单膝跪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萧凤羽一惊,急忙俯身想拉他起来,却被他挡住了手臂。
靖王直视于他,低声道:“凤羽,我知你心中始终有怨,但朔方如今危在旦夕,我觍颜以知己身份来求你。”
凤羽眼神收紧,撑着木桌道:“求我?”
“是。”靖王神情恳切,语气坚毅,“请看在你我知交一场的份上,放下旧怨,切勿将过去之事告诉令尊。”
烛火光影忽明忽暗,萧凤羽脸色微白,怔坐了许久,哑声道:“我本来就不曾打算告诉他。”
“当真?”靖王抬头,眼眸在烛火映照下尤显深邃。
“你救过我,我不会骗你。”萧凤羽一字一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