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没少同表弟见面,却从不见他对何物特别喜爱过,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孙静文不满地为自己辩解一句,随随便便答道:“照我看来,天底下就没人不爱银子的,他想必也不能免俗。”
莫看是一些自诩清高人口中的铜臭之物,可连当今天子、朝中的达官显贵都爱不释手哩。
孙父从前就只觉长子只有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机灵,不想现在连这么点优点都没了,一时间只觉身心俱疲,打道:“你回去罢。”
孙静文也为一来就挨顿训斥之事感到老不快活,被孙父赶走,正是求之不得,毫不犹豫地走了。
孙父省得为这么件小事多费心思,更不想让陆辞再在这儿多呆了。俗话说夜长梦多,说不定自己那拎不清的夫人还不死心,又得惹些事端来。
在掌柜的送来账本时,他心念一动,索性将那日被陆辞扫空的货物所价值的银钱数加起来,兑成密州内通用的交子一张,叫管家给陆辞送去。
当然不能静悄悄地送,而是等陆辞上了马车,前往港口了,再大张旗鼓地送,好让别人知晓,自己待这外甥可不算薄。
陆辞彼时已上了船,见着孙家管家带着一行人前来相送,不免有些意外,得知来意后,更是坚决不肯受。
管家连忙将孙父事前准备好的一番说辞拿了出来,小声向陆辞解释了好几句。
比陆辞朱说还早一步上船的柳七见陆辞久久未回,不由出舱室来瞧瞧情况,刚巧就看到这么一幕。
他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端的是潇洒好看,又悠悠地走到跟前,声音不大,却足够叫周围好奇看热闹的人听个清楚:“陆弟还是收下罢。既是你舅父替你娘亲打理奁产所得,你又怎好代母拒了?”
“柳兄所言,确实在理。”
陆辞叹了叹,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管家顺利完成主家交代,也大大地松了口气,目送载着陆辞的船只行离后,便回去向孙父汇报了。
孙母还盘算着如何叫女儿偷偷见上陆辞一面,就得知这一噩耗,当然不依不饶,大闹了孙父一场。
孙父任她乱脾气,听了一阵不耐烦了,干脆躲进书房里,但关乎女儿之事,却坚决不肯松口的。
他隐隐约约觉得,陆辞看着虽随和孝顺,可骨子里,怕不是个好惹的。
要真是好拿捏的人,就不可能在这么轻的岁数时,就敢孤身乘船远下,途中还未出过任何乱子了。
孙父暂还不知,自己因一贯的谨慎,而无意间成功避开了被进一步折腾的噩运……
下人在打扫清正居,见桌上摊着墨痕干尽的三张纸,也不敢随意丢了,就拿给了孙父过目。
孙父固然上过几年私塾,背书是不成,吟诗也吟不出,但单是字的话,倒是认得不少的。
“单瞧这字,倒是写得比大郎的漂亮多了。”
他头个感叹便是如此。
一张写着‘萧何韩信’,一张写着‘君子载物’,还有一张,则是‘南北’。
他仔细瞧了又瞧,也摸不着头脑,等孙静文回来后,又召了一起看,还是得不出结论。
孙静文生怕孙父又因他答不出所以然来火,果断道:“怕不是表弟练字时随便写的,根本没有深意,何必费神研究?”
孙父也大概猜是如此,只板着脸训道:“成日见你瞎逛,念书时也不勤勉,现连你表弟这一手字,都要比你的好上不知多少。”
孙静文打了个哈哈,搪塞过去了。
因这字写得着实好看的缘故,孙父不自觉地在书房里摆了几日,最后才着人收拾了。
被安排去处理此物的下人,也喜这字,便没舍得丢掉,便随意收在家中。
直到某日,他那妻子去庙会上支了摊子,卖些杂物时,不慎将它夹带出来,才被一挑选货物的士人看见。
那士人盯着它琢磨片刻,很快回过味来,忍不住笑了:“你怎连这也拿出来卖?”
汉初三杰,唯缺张良;君子载物,所凭厚德;东西南北,唯有南北。
不正是骂人缺德少良,不是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