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俗语:官攀官,宦攀宦,讨吃的攀个叫街汉。
百姓评论:古往今来,靠裙带关系发迹,是最肮脏的婚姻。
这几天金大浪、吕耕田两家联姻的消息,成了村里人们议论的话题。有的奉承赞美,有的嗤之以鼻。
米田丰说:“这才叫金玉良缘”,巴耳根说:“这才叫天作之合”,魏有才说:“这才叫门当户对”,吴乃珂说:“这才叫龙凤呈祥”!
而李煌却说:“这叫狼狈为奸”,肖香妹说:“这叫一丘之貉”,左晔说:“这叫强强联合”,不开壶说:“这叫互利双赢”,醉驴儿说:“这叫瞎老搂着搬仓睡,一样样的灰脊背”。
吕耕田突然发现金大浪成了匡敖川跟前的红人儿,抢了先机,占了上风,追悔不已而又于心不甘。正在苦思冥想挽回颓势的对策。而金大浪也发现吕耕田在背地里网罗势力,到处挖坑儿葬埋他,给他小鞋穿。这让他很担心,不得不防。毕竟自己有那么多丑事、臭事,把柄儿攥在吕耕田手里。吕耕田一旦把他当成竞争对手,当成仕途上的绊脚石,当成假想敌,那就麻烦了。吕耕田想要铲除他,动起歪心眼儿来,那可是啥套路都能施展出来的。到时候自己可就成了近视眼捏豆子——干急没快了。“娘的,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稳住姓吕的,把他那一肚子坏水憋回去,乖乖地脱袍让位给俺。想个啥法子呢?”金大浪绞尽脑汁地寻找良策。
巧了,那时候正赶上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热播,“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让金大浪一下子有了主意。“娘的,人常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真有点道理哩。年轻人看了水浒,就爱打架斗殴,愣充好汉。老年人看了三国,更加老谋深算、老奸巨猾。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跳出美色的诱惑?俺家里放着个美貂蝉,还愁啥哩?俺就把仇月鲜的宝贝闺女给了吕耕田的儿子,结成儿女亲家,吕耕田再奸,虎毒还不食子哩,真成了这桩婚事,他吕耕田就不得不由着俺摆弄了!”越想越兴奋,金大浪不由得唱起梆子戏《杀宫》来:“大事安排定,要坐老朝廷!呼哈哈哈哈!”
隔壁居住的仇月鲜一声咳嗽,让金大浪冷静下来。仇月鲜与他长期分居,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仇月鲜能由他摆布吗?元月能由他摆布吗?用啥绝招儿呢?他想起了卜元和卜元的儿子。
元月自从被张春生救起后,少女那颗炙热的心便交给了她的救命恩人。死过一次的人,重获生命,反而更加珍惜生命。大自然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显出勃勃生机,那灿烂的骄阳,明媚的月光,赋予了她多少欢乐与遐想,她开始融入这美好的大自然之中,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在她眼里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生命体,她热爱它们。她更热爱养育他的慈祥的娘亲,她不想让娘整天为她眼泪汪汪地担心,所以她开始学着愉快地面对人生。她不再闷在屋里无所事事,开始走出家门与外界接触交流。每次回的家来,都显得容光焕发、兴奋欢乐。仇月鲜哪里知道她的宝贝女儿正在偷偷地向舍己救人的张春生传递爱慕之情呢?
每当张春生跑运输外出或回来,都会看到元月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在望着他。张春生就会情不自禁地掏出那块绣着一支红玫瑰的小手帕向她挥动。那手帕是元月不久前送给他的,他明白她的意思,回赠了她一条打着同心结的手链而。一声“春生哥”,一声“元月妹”,拉近了两个年轻人的距离。元月从此有了心上人,有了笑容,变得欢天喜地、欢蹦乱跳起来。
仇月鲜见女儿不再忧伤、不再压抑、像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那么水灵,那么好看,那么天真烂漫,感到无比欣慰。见女儿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呆呆的哂笑,就问道:“元月,怎的了?你手里那是啥东西?从哪儿弄来的?能和娘说吗?”
元月脸上腾起了红云,羞赧地说:“手链儿,人送的。”
仇月鲜立刻警惕起来。女儿大了,人大心大,该不是有了心上人了?是谁?靠得住吗?可不要像自己年轻时那样,上当了受骗了还被蒙在鼓里。就追问起来:“谁送的?”
元月不愿意回答娘的问话,只是低着头摩挲手中的玩意儿。仇月鲜动怒了,一把抢过那串链子,生硬地问:“说!谁送的?”
元月见娘生气了,扑哧一笑说:“娘!是春生哥送给俺的!怎的了?”
仇月鲜明白了,也放心了。春生那孩子要人样有人样,要人品有人品,一定靠得住。就关切地说:“孩子,只要你们愿意,娘不反对!”
元月嘻嘻一笑说:“娘,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倒着急了!”
世界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仇月鲜与她的爱女元月正面临着一场残酷的命运抉择。
那天金大浪突然造访吕耕田,吕耕田的儿子吕敏文放假回来了,到底是念大学的人儿,言谈举止文绉绉的,陪着他爹喝酒,吕耕田当即邀请金大浪品尝儿子带回来的佳酿。吕敏文礼貌待客,频频把盏,殷勤劝酒,把个金大浪哄得心花怒放,大杯大杯的干杯,喝得酩酊大醉。金大浪拉着吕敏文的手说:“好后生,仇月鲜的闺女就归你了!咱金吕两家联姻成亲家了!昂首村的江山永远是咱们的了!俺这就回去备办嫁妆,改天咱就把喜事办了!俺回去了,免送!免送!日他娘的,好酒!好女婿!有出息!就是生得有点寒碜!一朵鲜花插在那啥上,他吕家会喜欢的屁颠屁颠的夺敬俺哩!”
金大浪走了,吕耕田傻了,金大浪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醉话?冷不防这么一下子,信还是不信?实在无法判断。
金大浪走了,吕敏文也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大浪的话有几分是真的?自己虽是个大学生,那是他爹托关系走后门花钱买下的。一个身不满四尺,先天性佝偻,大脑门,瘦下巴,蛤蟆眼,蒜头鼻子,咧到耳目叉的大嘴巴,那一年迎喜神被爆竹炸断一根手指头,村里人背地里叫他“疥蛤蟆”,在学校里被视为“二等残废”,与别人相形见绌,自惭形秽,畏畏缩缩,不敢正视他人。所以,做梦也不敢想能娶上像元月这样美丽的姑娘。难道金大浪是在拿俺寻开心?可看那样子又不像捉弄俺,弄得这位大学生心里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像被挂在树上的风筝——没着没落。
柳棉花不认为儿子配不上元月,她说:“人才不等,缘分要紧,王八瞅绿豆,只要对上眼儿。俺家一个堂堂的大学生,娶她家一个初中水平的小女女,谁委屈谁了?要不是他金大浪上赶着给俺儿子,俺还不愿意哩!”
吕耕田可不管缘分不缘分、对眼不对眼,他是猜想金大浪用意何在?不答应这门婚事,金大浪将如何对待自己?答应下这门婚事,对自己有何好处?权衡利弊得失,还是金吕两家联姻为上策。这叫一根绳子拴两只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他。这叫优势互补、强强联合、互利双赢,这叫政治基础、互相照应、互相保护、互不拆台、长期共存、安安稳稳坐江山。“行啊!你金大浪愿意联姻,俺吕耕田唯恐求之不得哩!退一万步说,即或谁下了台,有这层亲戚关系,总吃不了大亏。重要的是仇月鲜能同意把她那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俺这丑八怪儿子吗?”
金大浪在仇月鲜跟前碰了大钉子,一听说要把闺女嫁给吕耕田的儿子,仇月鲜像发疯的母老虎,把醉醺醺的金大浪推出门外,翻了个跟头。她声嘶力竭地喊道:“金大浪,你个挨千刀的!谋算到俺闺女头上来了!你就死了那份心吧!要想把俺闺女嫁给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吕蛤蟆,除非你把俺杀了!”
金大浪从地上爬起来,穷凶极恶地骂道:“你这个卖大屄的破货!听好了!老子说话是算数的!和你商量是抬举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敢不答应,看老子不把你那心肝宝贝脸上划拉个十字字!破了她的像,毁了她的容,老子才解恨哩!你当俺金大浪是聋子瞎子吗?谁不知道你这娘们当老鸨子,让闺女去勾引张家那小子哩!把俺逼急了,看俺不把那小黑狗子一刀剁了!”
金大浪越骂越难听,元月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从案板上拿起菜刀冲出门来,当啷一声,把菜刀扔到金大浪脚下呐喊着:“来吧!你把俺剁了吧!俺真的不想活了!”
金大浪瞅着元月那双冒着火苗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犯怵。但他不服输,色厉内荏地说:“俺可舍不得杀你!俺不能傻到亲手把一棵摇钱树砍断吧?养你这么大,你在俺手心里攥着,就是俺手中的一颗棋子,输赢都得由俺摆布哩!娘的,牛头不烂,多费柴炭,不达目的,俺是不会罢休的!”
隔了一天,金大浪又给仇月鲜出了一道难题:“两个女婿由你选择,一个是吕耕田的儿子,一个是卜元的儿子,你看着办吧!”
金大浪的话,差点把仇月鲜气晕过去,她痛苦地嚎叫起来:“天呐!狼心狗肺的金大浪啊!那里痛你往那里扎呀!你连牲口都不如呀!”
元月流着泪劝娘:“娘啊,别哭了!俺自个儿的事,自个儿做主!谁也别想硬逼迫俺!”
卜元没有想到,时隔多年,仇月鲜贸然闯进他家院子。女主人不在了,还是那个家,还是那些摆设,还是那样窗明几净。只是孩子们长大成人了,姣姣出嫁了,男方是本县冷姓人家,生活很幸福,光景蒸蒸日上。明明也老大不小了,供销社解体后,在一家矿业公司上班,工作勤奋,很得领导器重。卜元显老了,还是那么着装整齐,干净利索。正在埋头做饭的卜元突然见仇月鲜推门进来,感到有点意外,有点惊慌。看看门外再无别人,急忙解下围裙,咋撒着手问道:“月鲜,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