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淇肯定不是这种情况,他不是这么黏糊的人,更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那一丁点暧昧的疑思都没开始萌芽,就被她掐没了,她落落大方地回应,“当年是阿娘的一厢情愿,她走以后,就没有人提了。”
八岁那年,阿娘带她去过一次北燕国都龙城,为的是去和北燕王议婚,想把她嫁给他的一个儿子,可惜北燕王子嗣稀薄,唯一的一个儿子,世子元致当时已经有了婚约,那一趟从北燕回来以后,没过多久,阿娘就过世了。
韩淇点头,这些他也是知道的,他又问,“后来的几年,文昭兄再未曾与你提过?”
周濛摇头,“怎么了?”
韩淇单腿支起坐于蒲团之上,一只手臂轻轻搭着膝,她看到他手掌微微蜷起,又松开,如此反复,似乎颇有些为难。
“韩公子,既然约我来此,不妨有话直说。”周濛真怕他又跟上一个话题那样,让她回去自己问周劭,周劭铁板一块,必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他点点头,似乎也为之前的言语闪烁感到些许过意不去,“在下确实听到一些消息,但是并不十分确切,说出来徒惹姑娘忧心,不说又怕耽误姑娘终身,故而犹豫不决。”
“公子但说无妨。”
“此前龙城传出一些风言风语,不知文昭兄是否也有耳闻,说北燕那边仍然有意迎娶于你。”
尽管有心理准备,周濛还是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今春以后。”
今春?那会她还在襄阳呢,之后她就一直在家静养,至于周劭,期间连北燕两个字都没听他说起过。
他接着说道,“眼下朝廷还未正式收到北燕的求亲函书,故而一应细节犹未可知,虽然只是传闻,仍有八分可信。”
周濛蹙眉,这算什么事儿,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胡人习俗早婚早育,那世子订婚奇早,怕是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为何旧事重提?娶她?怕不是纳她当小妾吧。
她奇道,“那世子不可能还未成婚吧?”
韩淇却摇头否认了,“不是他,是已故镇北王之子元符,他是世子的堂兄。”
她心里又是一个咯噔,元符这个人她也听说过,也许还见过,元符和元致这俩堂兄弟吧……她都不太想得起来长什么样了,胡人嘛,长得都差不多吧,好看点的,高鼻深目,但总欠缺些精致灵巧,一般人呢,印象中她见过的基本都不太好看,膀大腰圆,披头散发,还壮得像头牛……若是她有得选,一个都不想嫁,那元致是个武夫,就不提了,元符呢,从小就是个病秧子。
不过……要是嫁过去能对周劭有帮助,闭闭眼,咬咬牙,也行吧,嫁谁不是嫁呢,在中原,就连赵丰那种渣滓,都还是许多闺阁少女的梦中人呢。
要是她能通过婚姻让周劭出人头地,她就有靠山了,在夫家兴许还能过得好些。
韩淇朝她看去,周濛微微蹙着眉思索什么,听到此事居然不见多少惊慌。
她的确和几年前大不相同了,更安静了,也更……漂亮了,脸上多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韩淇觉得自己的心就这么软了一瞬,他清清嗓子,“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周濛从沉思中抬起头来,欠身一礼,“多谢公子。”
韩淇颔首回礼,看到她一缕额发从精巧的脸侧滑落,像有一阵微风划过心头,微微地痒,他听到自己说,“若是姑娘……不愿远嫁,还是尽快与兄长从长计议,早做打算。”
在周濛往返陈府的这段时日,周劭也忙得脚不沾地。
午后,安陆城郊的一座破旧民居中,院子里堆着几个箱子,都包着厚厚的防水桐油布,仍散发出淡淡的药材香气。周劭临时租了这个地方做办事之用,白日里不外出的时候也都待在这里,只在晚上回城中的家里睡觉,这里条件虽然破旧了些,但是好在位置隐蔽,他和几个随从装作普通的货商在此逗留,不会引人注意。
院中一方爬满一半青苔的石案上,放着两摞文书,一摞是几卷信轴,另一摞只有一张写满字的绢帛,准确来说,是一张药方,落款处落着中山王宫医官署的红印。
周劭就在这旁边烦躁地踱来踱去。
小六都快被他晃晕了,垂手站在石案边,眼观鼻鼻观心。
他突然停了下来,朝小六问道,“那去邪龙县回来的人呢,怎么说?”
邪龙县在益州之南的云南郡,西南之地,也是药材的重要产地。
小六答,“集齐这些,至少一年。”
周劭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张薄薄的药方,上面一溜十六种药材,大多是稀世珍宝,只有大约七种的旁边用炭笔轻轻划了圈,这表示已经找到可靠的货源,也就是说,还有九种,他还一筹莫展。
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得尽快回到卢奴城,不能再耽搁下去。
其实最快的方法就是去找当龙寨,据他所知,向夫人起码能提供剩下九种药材中的七八种,可是他已经和向夫人断绝往来了。
小六嗫嚅道,“要不还是……”还是去找找向夫人吧。
“闭嘴!”周劭喝道,“死了这条心吧。”
“为了王后的药方,咱们已经在南边停留太久了,再拖下去,卢奴城的情况就要不好了。”小六也有些焦急。
真是好毒的一计,他早该北上任职的,可是他们仅凭一张药方,就把他拖在江夏一个多月,还花了他巨大的人力物力,若他迟迟交不了差,后面还有更多罪名等着他。
还有更棘手的,近日北燕龙城来信,北燕王手书,为世子元致求娶周濛为世子妃。就是旁边那一摞信中,黑色羊皮卷起来的那一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