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口气从穗安口中吐出,摇晃着脑袋死死盯着那彩面,目光忽得柔和下来,渐渐没了生气,倏忽耷拉下脑袋,蜷缩在地上。
只听那天曦在卧房内自语道,“现如今正闹人命,多死一个人不妨事呢。”
日头已经偏出了花厅,从墨山房中搬来的檀木茶几、圈椅愈发黒哑下去。紧闭的飞凤金漆门锁背着光,映上去一块光斑,明晃晃的。
天曦从穗安身上翻出房契,又狡黠地微微一笑道,“果然在身上呢。”
待到将穗安尸身盛至陶俑之中,天曦这便操纵着傀儡出了凤凰台,一路往房管司的方向去,关于李星禾的事情,天曦一刻都不想等。
因负责凤凰台的这个案子的董元已经散值,房管司叫天曦明日再来。天曦与那负责接待的人好生商量了许久,仍旧无果。
天曦无奈,与那接待的人员各自负阴抱阳,微笑着佯装告辞,私底下却又操纵傀儡术,叫穗安将接待室的桌子掀了,又瘫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叫嚣道,“我不管,今天必须给我办了呢!”
那接待的人怔了半晌,稍稍露了胆怯道,“我,我帮您请示请示上级。”
“不必麻烦了呢,明日再来即可。”天曦客套道,只也并不过去阻拦,由着那人出去了。
那董元接到房管司的消息后先是发了一番牢骚,抱怨这穗安生事。董元妻子倒很看得开,开脱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只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好歹也先与我商量了才好。这穗安是什么人,向来贪得无厌,你收她一两钱财,必得还她十两,就这她都未必能够满足!”董元裹着外套,并不去看妻子脸,只又继续嘟囔道,“这天曦还年轻,自是不知道师婆的职权,若是哪一天有人提点了去,岂不找我们董家的麻烦。不过穗安倒是很会坐收渔利,谁知道这家伙私底下又昧了多少钱财去。”
董元妻子并不搭话,只坐在茶桌旁举着杯子,嘴角微微上翘,很是贤惠的样子。
等这董元换上鞋子,开了门把手再去看一眼自己的妻子,又道,“女人掌权,皆是妇人之仁,凤凰台连任了这许多年,长乐坊乌烟瘴气,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似女人。”
“你莫言再说这些没用的,凤凰台里哪个能听见?到头来只白白惹自己生气。”董元妻子将茶盏置于桌面,冷笑道,董元听罢苦笑,阖门而去。
听闻厚重的阖门声,董元的妻子先是沉默半晌,忽得将茶桌上的木盒推倒在地,哐当之响顿起,明晃晃的金片撒了一地。
董乾在阁楼上看着父亲急色匆匆而去,窃以为自己的检举信奏效,忽得紧张起来。
遥遥望见房管司的马车下了桥,正朝自己家方向过来,董乾便换到客厅中,俯视着楼下的一切。
在马车停稳之前,他幻想过许多可能出现的情况,想这马车中可能会下来几个锦衣,手持拷链牵制住父亲,又或者是房管司的监理将父亲押进马车里,再者只是房管司的人在马车中,车只停稳,父亲会自己上车。
董乾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切。忽见那马车停了下来,门帘打开的那一刻董乾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浑圆。
待到那人露出侧脸来,董乾忽得微皱眉头,嘟囔一句,“怎会是他?”脸上尽是失望的神色。
董乾自是认得那人,父亲为数不多的好友——王叔。父亲轮休时,常邀他来家里喝茶,两人聊至夜深时,便又常常邀他歇在自己家里。想这次他来接父亲,自己那封信必定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想及此处,心有不甘。
王叔忽朝父亲伸手过去,似是挥拳,又似是推开,只屋檐遮住视线看不清楚,董乾张望一阵,这便转去阁楼,待到攀楼梯去了房顶时,那房管司的马车已扬尘而去。
董元并没有与穗安多交涉什么宅子上的事情,关于当初为何一定要分清楚宅子的归属,现在为何又一定要将归属权让出去,董元一点都不关心,甚至问都没问,穗安叫如何更名,如何变更,他便如何操作,全程皆在强调自己并不知晓她与自己妻子的交易,一切都是按官家制定的程序来的。
天曦在一旁瞧着董元面不改色地说谎,只觉得十分可笑。若不是傀儡术做了假簿子,那白纸黑字穗禾的名字是凭谁都抹不去的。
只现在这些都不要紧,她并不去回董元的话,操纵着穗安坚定道,“毕竟血浓于水,都是至亲呢。当初也是我记错了,生出这许多事来,此次变更后,便不会再变卦了呢。”
“家族里的事情,宣扬出来总归是要叫人看笑话的。”董元盖上官印后,将这纸崭新的房契,递过去穗安面前。
那天曦扬着笑正双手接住时,董元忽又收回到自己跟前道,“我可要把话说清楚了,若你接了这房契,整个凤凰台可与你穗安无关了,到时候赵斯年要赶你们走,我们官家可是无法插手左右的。”
“知道呢,正是这样。”天曦再伸出手去笑道。
“凤凰台与官家向来各司其职,若是走动惯了,总归是会惹人生疑的。”董元仍旧不放心,再旁敲侧击地嘱托穗安莫要在生事才好。
只这次穗安不再回话,耷拉着脑袋,与天曦拉着手疾行而去。
上了天枢桥,过槐林至青石牌坊处时,天曦环顾左右,见四周不见行人踪影,只树忙着落叶,草忙着结籽,一味地苍茫下去。
正是,听风翦叶迎秋,看花飞红辞夏。再看,枋额聚、月梁开遍,北风占住秦筝怨。已是牌坊挂夕阳,黄昏易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