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雪后初晴,侯岳和小淘坐在马车,这是城东朱记商队的马车,平日因为常常雇他家的马车去武功县运鞭炮烟花的,一来二去,比较熟,这回正好朱记商队要去鄠县,小夫妻俩就搭了顺风车。
马车的车辙压着路上的冰片发出卡吱卡吱的声音。
“大叔,到鄠县还要多久啊?”侯岳探出头问道,有些不耐的伸手伸脚的,这坐在马车上,手脚都冻冰冷了。
“就在前面不远了。”那马车夫转头道,还伸着手里的鞭指了指,侯岳顺着那方向,前面不远就是一座桥,桥下是护城河,过了桥就是城门了。
“要不,我们下来走走去吧,外面有太阳,咱们活动活动还能暖和一点。”侯岳问小淘道。
小淘点点头,于是两人下了马车,同那车夫道了别。
一下车,那阳光映着雪面晃人眼,小淘一手拉着侯岳,一手按在眉间,挡着光,风不是很大,丝丝的,透着冰雪的寒气,但也透着一股子清新,季小淘不由的深吸一口气,眯着眼望上天空,天空蓝的十分通透,也很幽远。
小淘用自制的围脖围着半张脸,这姑娘怕冷的紧,其实这么缩着,反而见冷,有时放松肌肉,趟开了,反倒不觉太冷,看着小淘将自己穿成企鹅状,侯岳好笑,抓了地上一把雪偷偷的塞进了她的围脖。
小淘立刻冷的脖子处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连忙摘下围脖,将雪抖落,更是气呼呼的追着侯岳打,硬要寒一团雪进侯岳的领子里才罢休,没一会儿,倒是全身暖和了。
“好久没有这样纯粹的日子,每日里计较着柴米油盐的,张长李短的,咱们都俗了。”侯岳有些感叹道。
“柴米油盐就俗气啊?哪家能离得了它们,没有柴米油盐的生活,你当是神仙哪,我倒觉的这样的生活,真实,还自有一翻满足。”
两人边说边走。突然从城门处窜过来了个穿着白麻衣的少女,直窜到桥边,看那架式就要往那护城河里跳。后面还有好几个人追着。还大叫着:“拦住她,拦住她……”
侯岳和小淘刚走下桥,见此情形,侯岳眼疾手快的,一手揪着少女的后衣领,将那少女拉离河边,小淘又连忙将那少女拉到怀里,少女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就趴在小淘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时,后面的人已赶到,当先一个少年正要道谢,一抬眼见到是侯岳,便惊奇的道:“姐夫,你怎么来了?”正是要找的季小刀。
“是小刀啊,我们听说苏夫人故去,因此来祭拜,对了,你姐姐到了。”侯岳说着就拉小淘过来,小淘怀里的少女,此时已被一个老妈子拉了过去,却仍底着头,任别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都是不理。
“小刀……”小淘唤了他一声,那语气和神情总是有些不合拍,这个弟弟,她不认得,也没见过啊。
而那季小刀,此刻的神情却颇有些玩味,他疑惑的看着小淘,随后却突然叫了句:“你是小淘堂姐吧?”
这一下子侯岳和小淘都蒙了,敢情这个季小刀不是她亲弟弟季小刀,而是堂兄弟,只是堂兄弟之间怎么有同名的呢。可小淘也不敢细问啊,自己经历过的事还要问别人,不是徒惹人奇怪吗?
“姐夫听了我的名字,肯定是把我当成真正的小刀堂兄了吧。”那季小刀这回算明白了,双方都弄错人了,有些自嘲的道。
“是啊,可真有些弄糊涂了,你怎么也叫小刀啊?”侯岳趁机问道,反正是他是姐夫,没有小淘那样的顾忌。
“小淘堂姐没跟你说啊,小淘姐的爹是我大伯,小刀堂兄跟我同年,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季衡,那一年,村里请了启蒙先生,我和小刀堂哥一起去上学,我笨的很,那衡字死活也学不会,最后一气之下,就吵着爹娘帮我改名字,爹娘不许,我见小刀堂哥的名字好写,便硬是自己改了叫小刀,爹娘拗不过我,也就随我了。”那季小淘淡笑道。
而季衡有一姐一弟,姐姐叫小稻,弟弟叫季量,而当日,因为口音的问题,再加上心里先入为主的想法,一个把小淘听成小稻,一个把小稻听成小淘,在不同的口音下,稻和淘的音还真相差不大。
兜兜转转的,却是一场空欢喜,不过能再见到堂弟那也是不错的,只是不知为何,以前,爹和娘在她面前从来没提过这季二叔一家。只是自己前阵子写信回去的时候,提到过季小刀的事,如今,怕是爹娘要一场空欢喜了。季小淘有些郁闷。
一行人,回到苏家,侯岳和季小淘在侯夫人灵前敬了香,又读了祭文,吃饭的时候,季小淘才知道之前那要投河的少女正是苏夫人唯一的女儿巧姐。
原来,不久前,妾室徐氏又怀孕了,每每在苏夫人病床侍侯的时候,便常常说没了夫人撑腰,自己日后孤苦,又说今后老爷若是娶了那不容人的正妻,那两个女儿还有她腹中的胎儿怕是没好日子过了,说到此,便啼哭不已,苏夫人想着这徐氏侍侯自己还算尽心,待巧姐比待香莲还好,想着,自己若走了,这巧姐还要托负给徐氏,便曾答应她说动苏老爷提她为正室的,这也算是一种托负,以前常有这样的惯例,只是苏夫人死的快,议式没来得及办,那徐氏怕夜长梦多,便请了苏大人的两个族叔劝说苏大人,要在灵前立正室,苏君如在丧妻悲痛中,本不想办这些事,可一来,家里得有正妇管家,二来这也是苏夫人的一点遗愿,也就点头了。
可不曾想,平日里乖巧听话的巧姐,却突然的对徐氏生出恶意,死活也不同意,当然,她一个小女娃子同不同意无关大局,最终徐氏还是在苏夫人的灵前成了正室,所以,巧姐一气之下才有了之前的举动。
苏家来往客人甚多,侯岳和小淘并没有在苏家多呆,吊完丧,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侯岳和小淘又租了马车回大兴,到家天已经黑了,没想一进门却看到钱可素坐在家里,神情间很有些着急。桌前的茶杯,那茶汁已经喝的很淡了,显然等了好一会儿了。
“于家娘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小淘接过鹅儿递过来的暖手炉子,又低声问鹅儿:“小宝哥可睡了。”
“睡着了,还真打小呼噜呢。”鹅儿笑着道,又说了句:“于家娘子等了好久,我还道公子夫人今晚不回来了,正想劝着于家娘子回去呢,公子夫人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