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轻声说:“各位免礼。”宫女们脸上带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笑容退下去,轻轻合上门。阿福有些恍惚,屋里的熏香气味和平时不同,甜甜软软的。……不是百合,不是龙涎,也不是檀香。她环视了一眼,帐子换成了一顶枣红的春燕锦花帐,连帐钩都换成了喜鹊登梅的镏金新式样,在烛光下看上去崭新闪亮。她的视线垂下来,床单也是新的,大朵团花喜庆精致。阿福的手指在团花绣纹上轻轻摩挲,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喜事二阿福站起来之前,固皇子已经走到了榻边。“殿下……”固皇子穿着一件黑底红丝团龙纹的袍子,看起来真是精神抖擞……好吧,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这个与固皇子关系不大,他又不种地。嗯,他乡遇故知,这个也困难了点。金榜题名时对他来说也是白瞎,所以,四大喜里他唯一的能体会的,正在体会的,也就是洞房花烛夜了。阿福这时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恨不能挣脱身体跑到天之涯海之角去翻个跟斗再折回来。嗯,人生四大喜,好象都是对男性来说的吧?毕竟这个金榜题名时肯定不是轮到女人身上。这个洞房花烛夜……这个……呃,这件宫装的领子,有点大……所以,肩膀露出来的,有点多。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固皇子这会儿已经反手掩上了门,居然还上了闩,然后,坐到了榻边,就在阿福的旁边。这种时候,该说什么?也许是因为……没有花轿,没有吹吹打打,没有红嫁衣没有盖头,更没有拜天地喝交杯酒,所以阿福一点也没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成为了另外一个人的这种自觉。不过看固皇子坐在那里不动,是不是,他也紧张?阿福总算定下神,这一定下来,就想起杨夫人对她说的话。固皇子,以前身边没有伺候的人。这个伺候,当然是要打上引号的。固皇子,眼睛不方便。固皇子……嗯,阿福总结一下,杨夫人的意思就是,固皇子还是童子鸡,在这方面纯洁如白纸,所以阿福应该迁就,热情,主动,体贴……这个……阿福抬起头来。知道他看不到她,所以不好意思这些情绪,很没必要。反正害臊脸红他也看不到,手足无措他也看不到。阿福一面这样安慰自己,一面心里微微发酸,可是居然还有点想笑。真奇怪。这种古怪复杂的情绪,上辈子加这辈子,算起来都是喜事三阿福靠过去,头轻轻放在他肩膀上。唔,得小心避开不要压扁了发型——一辈子,听起来,遥远而漫长。但是,其实时间最公平不过,不知不觉,就流逝过去很多。阿福恍惚间想起自己的上一世,还有,这一世的前十来年……她摇摇头。人们总说,男人的话不能信,那些甜言蜜语他自己一转身就会忘记。但是阿福却相信,李固的认真。案上红烛爆了一声响,火光一亮,接着又暗下来。“今天点的蜡烛,不要熄掉。”李固轻声说:“我听人说,要一直烧到天亮的。”“嗯。”阿福看着那暖黄的光昏……他们总不能就这么坐到天亮的。过了半晌,李固轻声说:“啊,险些忘了,案上有茶壶吧?”“有的……你渴吗?”“倒两杯。”阿福端起壶来,倒了两杯。不是茶,是酒。淡淡的红,闻着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