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我没什么打算,一个小叫花子而已。"我自嘲地说。
"你倒想得开。"他看了看我,又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没有能力,否则我就帮你,让你不用再去要饭。"
我心中一动,扭头看着他。
"你是觉得我装善人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我命运相仿,都是家世不幸。帮你一把,我也觉得心安了。"他温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笑了笑,心里很温暖,也没有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月色如水,从开着的窗子静静地洒了下来。
初见(1)
初见
这几日我的身体慢慢好转,和萧靖江的话也越来越多。或者由于身世相仿,聊得越来越开心。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很老实,问一答一,从没有故意凌驾于我之上,也不会非要取胜表示自己学识渊博。多少人以貌取人,多少人以地位取人,但他对我--一个叫花子身份的人,还是这样温润友好,数遍两世中遇见的人,我依旧觉得很难得。
我们有时说些带掌故的淘气话,也谈各自的家庭、生活、爱好,也说现在的黯淡以及对将来的期望。他说,他最大的梦想是吃完饭,趿拉着鞋在临安城里逛逛。我说,我最大的梦想是有一个安定的家,每天傍晚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着太阳的余晖。他笑说我们都喜欢傍晚。是,我喜欢傍晚,因为傍晚很安静,劳碌的一天要过去了,心里很闲淡。
是的,闲淡,辗转两世,如今想来,也只有闲淡二字最合心意。我要闲淡地生活,我想要一个安定而闲淡的家,哪怕不富裕,都是属于我的,都好过劳心劳力--争了上一世,这一世让我享受闲淡的乐趣吧。
虽然他还是晚来早走,但白天有时也偷偷地来看看我,给我带点儿家里的饭。认识不过几天,我觉得他这个人虽然不大会说什么逗人开心的话,却让人很安心。从谈话中我得知他比我大四岁,也就是今年十四岁。十四岁,在宋朝也不算小了,要迈向青年阶段了。我知道他和方丈谈了半天,只是想让方丈答应为他保密,一定不能让他家里人知道。而他晚来早走,也是因为偷偷溜出来的。知道了这些,我心里更加感激。
和他的谈话让我觉得很愉悦,已经很久没有人与我平等友爱地说着闲话了,虽然我们来自于不同的朝代,但对有些人和事的看法却很一致。他对宋朝人物比我熟得多,我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和事,但他只要说出来,很多时候我们的观点都相似。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俩有时会说东说西直到很晚,他眉宇间的阴郁似乎不那么明显了,偶尔也有了笑声。看得出他确实很用功,古文名篇、当代雅士的文章他都能背诵。他从来不因为我是女子、乞丐而对我有所不敬。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说,"我也有姐姐,难道我也要对姐姐不敬吗?"他说的话让我很感动,这种朴素,这种安定的朴素,在两世中多少人拥有?
古文我见得不多,这世忘得也只剩点儿影子了。但前世在中学的高压之下,课外书只有古文和诗词曲赋,后来唯一的爱好也只是读书。因此我虽做不得古文,但对于古文的好坏,我也略能领会,常常和他品评某篇文章的好坏。渐渐地,他也把他写的文章拿给我看。他的文章虽然通顺,但文风中规中矩,并不飘逸。我把自己的感想说给他听,他不以为然,认为治世之文当重经纬,所谓飘逸,不过是酸腐文人的自娱娱人而已。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对科举不懂,便只能拿出我写辩词的本领,对他的逻辑进行梳理。他悟性高,只是政治才学显然不足。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少年,随着见识的增多,也许自然便好了吧,我也不以为意。
一天中午,我吃完饭,正躺着准备小睡一会儿,一个小和尚进来了,"小施主,方丈请殿前说话。"
我跟着小和尚走到大殿,"见过方丈。"我深深地作揖。
方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身上可是大好了?"
〖2〗〖2〗初见〖3〗
"有劳方丈,小女身上见好,多谢方丈救命之恩。"
方丈看着我,一副为难的样子,"小施主,非贫僧狠心,只是贫僧原就说过,小施主有病在身,贫僧不能撵施主出去。但既然施主身上见好,也请小施主早日寻个去处。"
我一听,明白了,方丈这是想撵我走。也是,白吃白喝人家半个多月了,怎么好意思赖在这里。也罢,我终究是叫花子,终究要去讨饭的。我也双掌合十,"方丈大恩,小女在心里记得。有劳寺内众僧,容小女再住几日,待身上再好点儿,也寻思个去处。望方丈见怜。"
方丈点点头,我又施礼,便退了下去。
我倚在柴草堆上,两眼空洞地望着房梁。我实在不想再要饭了,实在不想了!这几日的安定生活,萧靖江的友情,都让我觉得安定的生活是多么美好。我想有个落脚之处,有个固定的窝,不用风餐露宿。最重要的是,有个人可以说说话,聊聊天。可我才十岁,虽然前世硕士毕业,但都是应试教育的产物,素质教育的琴棋书画我一样都不会。我这法科生,在现代可以当律师,在法庭上口若悬河,但宋代没有女人出任讼师,即便有,我也没那门路。去做买卖?一个十岁的女娃儿,显然也是白想。那还能干什么?我正翻来覆去地寻思着,萧靖江跨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