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槐跟着君闻书,锄桑几个全被派到前面打杂去了,整个琅声苑悄然无声,就我一个人。一下午,我都在想听荷,那么小,那么可怜。她说得对,君闻彩陪嫁了两个丫鬟,君闻弦必定也要两个丫鬟的。没想到夫人居然把自己的扶桂陪了过去,果然母女连心。引兰算躲过这一劫,可听荷呢?我拿着一支幸笔,在桌上画来画去。突然,一阵笑声传来,我站了起来。笑声!这琅声苑哪来的笑声?从来没有笑声啊!
我从窗子往外瞧,影影绰绰地见君闻书和一个人正往正房缓步走过来,侍槐在后面跟着。细细一看,杨骋风!不愿意见他,我犹豫着该不该出去,要不就窝在这里,关上门,君闻书该不会知道吧。书库和居室隔着一间,谁也不会发现。我打定主意不出去,悄悄关上门,猫在窗下听动静。
只听杨骋风说:"闻书的这园子真不错,既大又开阔,若我有这样一个园子,定当每日流连其中。"真能装,好像没来过似的。
君闻书淡淡地应道:"听闻杨兄在扬州的园子小巧精致,吾家这园子,虽大却土气,让您见笑了。"杨骋风在扬州有园子?怪不得时不时地跑来。
杨骋风又说:"闻书此言过奖,我那小园子,只是偶尔来落落脚,不值一提。咦,闻书,你这园里没下人吗?"花花肠子,他又想干什么?
君闻书仍是平平淡淡的,"几个小厮在前面跑腿,园里便空了。杨兄突然来了,闻书也无法通知他们来。"可千万不要问到丫鬟。
果然,杨骋风笑道:"我曾听说君少爷的园子里全是小厮,君家的规矩真奇怪呢。"我在心里大骂杨骋风,这君府你都不知来了多少回,还在这儿装纯情。
君闻书顿住了,又说:"侍槐,司杏呢?她今日原不在前面吧?"这个笨君闻书,你上当了!
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住了,有人推门,见推不动,便当当当地敲起来,"司杏,司杏!"我不情愿地拉开门,一群笨蛋,以为杨骋风多么好对付,我暗自准备对付他的词儿。
我出去行了个礼,"见过少爷。"我感觉杨骋风的眼睛在我身上骨碌碌地转着。
"你方才在里面做什么?不见你来迎接客人。"君闻书言语似责怪,口气中却没有不满。这是做给杨骋风看的,我心里有了底。
"回少爷,司杏以为今日大小姐大喜,不会有人来。刚在整理书,也不曾注意外边。"
君闻书点点头,"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的公子杨少爷。"
我不情愿地对他行了个礼,"见过杨少爷。"
杨骋风却是一副初次相见的表情,"原来这便是闻书园子里的丫鬟。"装的那样子,我真想上去踹他一脚。
君闻书淡淡地说:"琅声苑里的下人都粗陋,让杨兄见笑了。"
杨骋风装模作样地说:"闻书,你园里小厮多,只一个丫鬟,还是这般模样,真是眼光异于常人啊!"
君闻书的脸红了。我扫了杨骋风一眼,后者正得意地冲着我笑,我开口说话,"司杏见过这位少爷。少爷风度翩翩……"君闻书愣了,杨骋风也瞪大了眼睛,我继续说下去,"想必府里多美貌的丫鬟,远远看来,司杏竟以为是位小姐。"侍槐在君闻书后面悄悄地把头扭向一边,脸上肌肉抽搐,像是憋着笑。杨骋风却冲着我咬牙切齿,君闻书咳嗽一声,"司杏,怎么对客人如此无礼?"
我口中委屈道:"司杏说错话了,可刚跟着侍槐出来时,我还以为少爷带来哪位小姐呢。"
"司杏,还不快去和杨少爷赔不是。"
我忸怩半天,正欲行礼,杨骋风道:"也不必了,一个丫鬟,也无甚眼光,说笑而已。若真让她赔了不是,传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么像女人,闻书也不必了,且带我在园里走走。"
"也好,"君闻书手一摆,"杨兄有请。"
侍槐跟在君闻书后面,我跟在杨骋风后面,大家绕着园子慢慢走着。看着杨骋风假惺惺的样子,我心里不禁作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君闻书就笨,以为是好人进屋了呢,还当客待。只听杨骋风说:"江南君家,颇有盛名,闻书乃君家独子,想必对君家的家业亦有所承吧。"
君闻书仍淡淡地应着,"闻书无能,家中之事,暂由爹爹携领。"这个杨骋风,又开始打人家家业的主意。
"哦?闻书倒是谦虚得紧啊。"杨骋风一阵虚伪大笑,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我瞅了瞅,旁边的小灌木上有甲虫在爬,经过它时,我伸手抓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发现。
"闻书,平日所读何书啊?"
"闻书不才,平日也只读些经、子,其他很少涉猎。"
"哦?闻书想做圣人不成?"又是一阵大笑,我实在忍不住了,乘侍槐扭头的时候,我对着杨骋风的衣领一扔,甲虫攀了上去,跌跌撞撞地顺着衣领爬到里面去了。我挑了挑眉毛,得意地笑了。
不一会儿,杨骋风开始扭动起来。当着生人的面抓挠身上是最失礼的一件事,杨骋风是官家子弟,深谙礼仪,他一面把手背在后面保持着风度,一面不断地扭着上身。我目视前方,尽量不去看他。
过了一会儿,杨骋风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下脚步,"闻书,失礼了,我这里有个小东西,不得不先把它抓出来。这个……你看……你看是不是回你的卧房?"君闻书赶紧说无妨无妨,将杨骋风引至卧房,我们都留在外面。片刻,杨骋风出了房门,手里捏着甲虫,笑道:"闻书园里生气茂盛,连这小虫子也泼辣得紧,哈哈……"一边说,一边瞟向我。我低下头,做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君闻书客气了几句,两人便一同往临松轩去了,临走时吩咐我,晚上不必等他,等锄桑他们回来了,我便可先去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