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侍女给我戴了包,将所有头都扎了起来,通过铜镜,我看到了一位让世人满意的完美夫人。
可是,回一桢城,我还是想穿那条甲绿的裙子。
回程路上,流民遍地,我让侍女施粥,施干粮和衣衫。到达一桢城时,随行的三辆大马车都已空空如也。
开爽堂姐的两个孩子在雪宁榭跟祖母玩,祖母欣悦地夸赞我:“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你呀,已经不是我跟前那个需要长辈们护着的小丫头了,如今啊,你能独当一面,事啊件件都做得漂亮。”
我的目光随着祖母说话的节奏在她苍老的脸庞上流转,高耸的银白色髻,眉毛稀松,圆顿的鼻尖,五官之间都是岁月流淌留下的慈爱宽厚。
“我终归是要去的,家里有你我放心。”
少年时汲汲所求的一句话,在今日成真。
可我知道,祖母的心里还是最看重益华堂姐——那个幼时就离她很远的孙女。
“我这把老骨头,如果能等到小幺就好了。”
我在桌下闲来无事活动的手指一僵,生怕自己的脸色有异:“当然能,三哥哥带着他呢,三哥哥说今年若是他不犯浑,就能回家过年。”
祖母长长地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用手中的拐杖敲打地面:“小幺幼时虽然调皮爱玩,但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性子,怎么现在就!这事,”祖母狠狠地道,“就怪你伯父,十三岁,还是一个比花娇的年纪,就这样放手送到别人军营里什么都不管了!能不学坏吗!”
开爽堂姐起身,行至祖母身后,轻轻为祖母拍背顺气,顺着祖母的意思哄道:“这事确实是伯父做错了,只是事已至此,您老别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我们可都要找小幺算账的。”
祖母笑了,笑道:“那可不行,别到时候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又给我把他骂回去了。”
如玉糕和麦芽糖一同送了上来,开爽堂姐的小女儿眼最尖,盘子才放下几秒她就一溜烟地跑到了我们跟前。
孩子们的心性总是别无二致的,就像微重幼时一样。
孩子们因吃的聚在一起,又因吃的一哄而散。
“妹妹,你叫我们都回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玉华姐姐莲步慢挪,走到我身边,俯身问道。
“妹妹不会是来践行楠木可依的预言的吧?”一句话,三分打趣,七分嘲笑。
我垂眼一笑,等她没趣自己坐下了才开口:“楠木可依,是祖父一辈众人的梦境,也是大师算命之结果,我命薄,自小就觉得自己承不起这样宏伟的断言,只是一直托了益华姐姐和祖父祖母的福,才顶了这名号这许多年。”
我重新看向祖母,只见祖母眼中聚拢了深沉的忧郁,但她一句话都没讲。
“祖母,”我抿唇浅笑,情谊真挚,毕竟祖母庇护了我十几年,无论是因为楠木可依的预言,还是因为看在益华姐姐的面子上,我都感激爱戴她,“我知道,这楠木可依的预言本不是我的,是益华姐姐见我初入季家深感惶恐,特意让给我的。虽然家族上下一直对此闭口不谈,但我还是很早就知道了。”
我起身,跪下,给祖母磕了个头,鼻头渐酸:“小楠多谢祖母经年照护,我知祖母已尽全力,魏晋李密有言‘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小楠亦是如此。只今日,小楠不得不在明知有违祖母祈愿的情况下,让季家全族随我入局。”
身后传来“匡锵”一声,玉华姐姐一直拿在手上把玩的铁器摔在了地上。全部人都仿佛被夺去了喉咙,堂上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堂哥季岭冬低沉的嗓音传到了在座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么说,微重是真的到了叛军的队伍中?”
我点点头,玉华姐姐即刻爆,怒气冲冲地直接冲我而来:“季梦楠,你这个自私的疯子!为了预言,为了自己的功名,为了你的女儿,竟然让我和我夫君家都为你陪葬!”
我迅起身,却没等来扑来的玉华姐姐,她行至一半就被哥哥弟弟们拦住。
我的沉默给出了答案。
岭冬哥哥长长地叹了口气,仰头看向亭顶,话语中似藏住了这过去十数年的风霜雨雪:“好了,季家与当年早有不同,朝廷又不复往日,全家必须上下一心。”
“我们,不过要乱世求生罢了。”
什么时候,连岭冬哥哥都变成了这样失意屈服的人。
“如果”
“别说了,”祖母厉声喝住,“玉华、隐冬,别再说了。我们季家忍辱偷生忍得还不够吗!已经几十年了,几十年了。”
祖母的目光变得深远落寞,孩童欢快景也不能缓解:“你们祖父在时尚且争上一争,晚年也不能够,那时我想他操劳了半辈子,不想争了也就罢了。后来你们的父辈,除了老二外,也是无一敢争,我想世事混乱,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