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骨传奇》全本免费阅读
在距隞都五十余里的大道之上,目方多马卫统领午雀带十名精骑,追上虎缶的乘车,将车前后围堵严实。午雀令六骑绕到车前堵住去路,强逼邓斛停车,余下四骑围在车后。
虎缶见对方气势汹汹,心中忐忑,拿定主意后制人,在车上向领头的午雀微一拱手,做询问状,却缄口不言。
午雀并不还礼,杀气腾腾问道:“汝是何方人众,在此何为?”
虎缶听出对方言语中带着王畿一带口音,与隞都口音有异,便操起虎方方言答道:“此乃通都大道,吾等在车上,车在道上,自是在行路。不知阁下何人,为何有此一问?”
午雀厉声又问:“问汝是何方人氏?既是赶路,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虎缶答道:“吾等乃卢方人氏,方从隞都而来,归我卢邑而去。”
午雀眉头一皱,问道:“哦,汝等乃卢方人众,去隞都何为?”
虎缶指着车上打算赠给亲族重臣的礼物,做惊恐状,说道:“隞都繁华,几日前吾等往隞都易买器物,今日采买齐备而归。各位若是欲得财物,便请自取,休要伤吾等性命。”
午雀是目温精心选拔的多马卫统领,久经战阵,如今目温称王,午雀的地位和心气自然水涨船高。眼见对方将自己当做剪径打劫的强盗,心中傲气油然而生,原本憋起的杀气便再也绷不住,不禁哂笑道:“吾只取敌寇的项上人头,不取这些许财物。汝等既是卢方人众,那我问汝,卢方旗号是何般模样?”
虎缶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卢方旗号自是‘卢’字,一皿、一田、一虎成个‘卢’字。”
午雀心中暗道此问太过简单,便又想想,问道:“如今卢方令尹是何人?”
虎缶思索一下,颤声答道:“方今卢方令尹姓顾名助。”
午雀闻言,点头道:“看来汝果是卢方人众,算不得敌寇,尔等且去罢。”
言罢,午雀在马上挥挥手,便带着十名精骑如风一般向东边驰去。
见这十一名背弓挎刀的彪悍骑士行远,虎缶方才抹一抹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一口气。虎牙在一旁不解地问道:“世子既是假扮卢方人众,为何又说我虎方乡音,若是彼人辨得口音,岂不被识破?”
虎缶正取过水囊饮水润喉,未及回答,邓斛便抢答道:“小子年少便离乡,不知这虎方与卢方祖上共事有虞氏帝舜,千百年来比邻而居,口音自然相似。方才那彪骑士张口便是王畿口音,显然不是西土方国人众,自辨不出虎、卢口音的些许差别来。”
虎缶将水囊上的木塞塞紧,心有余悸地说道:“不知其人到底是何方人众,若是隞都游骑倒也罢了,若是目方人众确是凶险,故而只得行险一搏。方才那领头骑者所问卢方令尹姓名,我也只是两年前在殷都偶然耳闻,方才硬着头皮答问,若是记错则此番怕是大事不妙。若那人再问卢方太史是何人,师氏姓甚名谁,即便取我项上人头,也答不出了。”
邓斛和虎牙闻言,方知自己刚从死亡线上游荡一番而回,不禁后怕不已。心之所动,身必行之,邓斛心惊肉跳之下,手上不自觉地催马加,乘车便在大道上向着虎邑方向飞驰起来。
如此飞驰,原本需要两日的路程,一日半便即行毕。第二日下午,虎缶的乘车终于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虎邑。
虎邑位于白水河畔河道转向之处,故城邑两面临河,城墙沿河而建,白水河在城西和城南形成天然的护城河,城北和城东则由人力开凿护城河,与白水河相通,只是人力开凿的护城河远比白水河窄。虎邑作为虎方国都邑,只有一围城墙,不似隞、亳、殷等商都除了城墙外,王宫还有一层高墙,构成内外两层城墉。虎邑城门虽有守卫士卒,但并未盘查车马行人,一律放行。
虎邑侯府在城邑中轴线上偏南,虎缶三人乘车进入北门,沿大道直往南去,邓斛眼尖,觉原在北门内大道边的一处小水泊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已经连接成片的房屋院落。
邓斛颇感诧异,对虎缶和虎牙说道:“北门内路左原是一片小池,虽无大鱼,但夏日亦可网蛙捉螺,怎几年不归,这一处小水泊便不见踪迹。莫不是我年长智昏,记错了方位?”
虎缶望望四周,道:“我也记得此处是片水泊,城北原来并无如此多的房屋院落。看来这些年虎邑倒是人丁兴盛了。”
虎邑市集在侯府以北、城北正中大道两旁,当日天气晴朗,又正赶上月初邑外人众赶集之日,故市集之中易货采买之人颇多,不大的市集挤得满满当当,路边也停着不少牛车羊车,车上载满各色物事。邓斛颇有衣锦还乡之感,在一处人车密集之处,找个路边空隙将车停稳。邓斛安坐车上向旁边一名赶着牛车,正停在道边售卖陶器的中年汉子拱手致礼,而后操起虎方口音,问道:“哥子,有礼了。敢问原来邑北门内的水泊怎地不见了?”
中年汉子一边回礼,一边答道:“想是老哥有两年未在虎邑了,原来那处水泊前年已经填实作地,用来修屋建宅了。这几年虎邑人丁繁多,我等做手艺活换饭吃的小作坊人众也好过了些。看老哥器宇不凡,当是大族贵人,光景定然更好。”
邓斛笑着再次拱拱手道:“不论大族贵人,还是小户邑人,大伙好过便是美事。不叨扰哥子易货了,告辞。”说罢,邓斛便满面春风地催起马儿直奔南边侯府而去。一路上,虎缶仔细观察路边市井样貌,觉城中房屋院落多了不少,记忆中并不拥挤的城邑已被各色坯墙茅顶填满。
穿过城北市集,沿道路南行不到一里便能望见侯府北门。虎侯府遵照当时“前殿后寝”的范式修造布局,北门自是后院的后门,但也有门人日夜看守。看守北门的门人与邓斛相识,遥遥望见故人驾车而来,再看车右,安坐的英俊青年依稀是虎方世子虎缶,便赶忙跑进侯府报讯。
远在千里之外的殷都奉公的方国世子突然返回,自然是侯府中天大的喜事。当日,虎侯庸及侯夫人都在府中,虎缶在府中明堂见过父母及府中亲族人众之后,取出写在白帛之上的商王封赏王命,以西史身份向虎侯府中众人宣读王命。虎缶在殷都奉公的这几年主要作为史官四处宣达王命,故气度雍容不凡,声线宏亮动听。当虎缶宣罢“王曰‘大赏以酬其功,封虎侯庸为西伯,统领西方戎事,令虎缶为西史,执掌西方史事。’钦哉王曰!”这最后一句之后,话音方才落地,余音袅袅仍绕在明堂梁上。
拜在堂中接受王命的虎侯夫妇相视一笑,伉俪多年的二人皆明白这一笑中的欣慰之情,并不是虎侯受封为西伯,而是因为自己的儿子经这几年在殷都磨砺,今日终于琢玉成器,成为能够传承家国大业的继往开来之人了。
虎侯庸接过王命,王府中的亲族人众和随扈近侍等人免不得一一上明堂来恭贺,拜过新任西伯与西史,府中又是一阵热闹繁忙。
通晓大商官制典故的人都明白,所谓西伯与西史并不是大商所常设的爵位官职。只因商汤以来历代商王开疆拓土,大商王畿之外臣服的方国日益众多,囿于当时的行政制度不完善,通信交通手段落后,商王无法及时有效地管理远方的臣服方国,只得在偏远地区册封类似西伯的爵位职官,代理商王行使管理之责。至于西史则是负责监察偏远地区的方国君长以及向商王传递边鄙信息,有向商王奏禀当地重要情报及弹劾当地贵胄大族的权力,权柄亦不容小觑。不论是西伯还是西史之职,并不常设,只有商王特别信任的方国君长或臣僚才能受任此二职。而此番虎侯父子同时受封西伯与西史,足见商王对虎方的信任和厚爱。
一番忙乱之后,总算到了小食时间,虎侯府中众人宴饮庆贺、欢聚一堂,案上酒食虽不及殷都奢华,却也尽敦亲睦族之谊。宴上又是一番觥筹交错,直饮得人皆醺醺方才罢休,本就贪杯善饮的邓斛更是被灌得烂醉如泥,虎侯令人将其送回家去。
虎缶还有不少事情要同父母言说,故未曾开怀畅饮以致酒醉。宴罢来到侯府内庭,虎缶方才得空与父母畅叙离别亲情,并向父母禀报商王赐婚大事及殷都近一年的重大事宜。
虎缶又向父母言说赴河东兆征兵之事,谈及得意之事,语气之中不免略带得色,却见父亲一改宴饮之时的春风满面,自从到侯府内庭之后始终眉头紧锁,便出言相问:“父亲面露忧色,不知是何缘故?”
虎庸答道:“我虎方本与卢方为敌,目方叛商以来,北方与王畿交通只得绕道隞都,北渡大河后走河北兆,往来连接大为不便。汝方才提及殷都之中已知西方有小羌东进,此事不虚,此羌已至伏牛山中,是敌是友尚不明晰,大抵来者不善。如今四顾之下,虎方强敌四起、大敌当前,为父身为君长,人前须得沉稳自如,在家中却不必作态。”
虎庸喝一口夫人送来的醒酒汤之后,压低声音又道:“若大商强盛,则西伯之封可以威震方国夷狄,拓我虎方基业。方今大商亦四面临敌,王师疲于奔命、自顾不暇。此时西伯之封,徒有其名而无其实。”言罢便继续大口饮汤。
虎缶的母亲在一旁道:“少菟,这些年你在殷都,名为奉公,实则为质。汝父侯尽心奉商,大半也是为你的安危。汝虽不在父母身侧,然终身大事为人父母却一直记挂在心。前者汝父嘱意的姻亲乃是我虎方国中大族熊氏,令尹熊菶虽无待字阁中的女儿,其弟熊阔则有一女颇为贤淑。后闻隞都都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