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脚步却不自觉在一扇门前再也迈不出去。
这是秦绍然的房间。
秦的房间
简言事后想了很久,都想不出当时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脑子断了哪根筋才推开门的。以他的脾气,根本不会这么无聊在秦家的宅子里闲逛,更加不会漫无目的走到秦绍然门口。而在发现秦绍然的房门没锁时,也根本不会就势推门进去。一切都错了,所有平时不会发生的错乱交织在一起,交汇成故事的另一条走向。
简言轻手轻脚推开门,屋子的窗帘拉合,一丝日光也透不进来。秦绍然住的是秦家的主卧,采光是最好的,此时却被厚重的窗帘遮住所有的日光,黑夜一般。简言往里面走了几步,便闻到一股浓重的焦糊味,像是烧着了什么。他的夜视力一向很好,即便屋子里这么黑,也能尽量避开所有障碍,走到墙边,按下开关。
屋子更里面的地方亮起了一点点灯光。
简言顺着灯光走过去,本来以为会看到满地狼籍,地面却意外的干净,只有经过小茶几时,在桌角有一堆凌乱的烟头。继续走了几步,便看到那个仰着头睡在老板椅上的人。
简言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脚好像不受控制了,带动着身体向那边靠近。秦绍然歪着身子,头仰在椅背,静静睡着,像是非常疲倦。这个姿势一定是不舒服的,简言却觉得,他宁可浑身酸疼三天,大概也会珍惜这片刻安眠。
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本书,简言拿起来看了一眼,便赶紧放回去。这正是他没看完的那本,放在枕头下,夹了书签,秦绍然曾经不满他只顾着看书却不理他,他便拿着书去了另一个房间,反锁上门,干脆离他再远点。书落下,带起的风吹起一张信纸,简言心里乱,纸掉在地上过了几秒才弯腰捡起来。简言扫了一眼,纸上大部分是空白的,只是在最上面孤孤单单地写着:
“夜:”
秦绍然的字很好看,小时候被母亲逼着每天练字,到现在无论毛笔硬笔,写出来都是行云流水般。简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夜写信,又为什么只写了个开头,就什么也写不下去。又或者他明白,只是他更希望自己不明白。这样的信纸还有许多,有些是全部的空白,有些像这张一样,写了个开头就再也没有写下去。桌角摆着一摞信封,贴着邮票盖着邮戳,收信地址写得认真仔细。
是夜与秦绍然曾经住过的公寓。
简言不用闭上眼,就能想象得出,秦绍然曾经多少次,坐在这个桌前写一封无字的信,然后郑重地封进信封,在这个电子邮件泛滥的年代,投进邮箱,寄到那个地址,仿佛那间公寓的两个主人之一会冷着脸去信箱取回来,对着这么无聊的举动瞪他。
深深地呼吸,却还是觉得窒息。简言想快点逃离这个压抑的房间,一转身,不小心碰到熟睡中的秦绍然。那个人猛地惊醒,像是好不容易从一场恶梦中挣扎出来。环顾了一下自己周围,在目光触及简言的时候停住,慌张的表情褪去,整个人放松下来,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吓死我了。”他说着,吻住简言的唇。
简言知道,自己应该拒绝这个不清醒的吻,可是他却激烈地回应,紧紧抱着秦绍然,恨不得把自己挤进他的身体。怎么办呢,他想。我不该答应刘劲周,不该来这里,不该走到你门前,不该走进来,不该看到这一切,甚至不该此刻流连在你怀里,我好像,有些……
“夜……”
回神。
简言一把推开秦绍然,自己竟然坐在他的腿上,真是丢人。他站起身,整了整揉乱的衣服,说:“我是简言。”
秦绍然也渐渐清醒,揉着眉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简言耸耸肩,表示能够理解,秦绍然便苦笑起来:“像我这样的年纪,干什么都没力气了。年轻时候记住一个人好像很简单的事,时间越长,要忘记就越力不从心。而且,也不够慷慨大度,总是留着些没用的东西,舍不得扔。”
简言点点头,看了一眼满桌的纸张书籍,说:“你要注意身体。”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过几天就好了。”秦绍然边整理桌上的狼籍边说。
简言点点头,指了指门口,示意自己要走了。秦绍然没什么表情,他便往门口走,可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问:“澜澜现在不怀疑我了?”
“你早就知道他怀疑你?”简言皱着眉,回头。
“我是他哥哥,他会的,都是我教给他的,他手头掌握了多少东西我会不知道?”秦绍然抚着额头笑,“难为这孩子忍着猜忌跟我相处这么久。”
“如果不是你,你该跟他解释。”简言说。
“简言,”秦绍然说,“你这个人,有些矛盾。”
简言挑眉。
“如果我是你,即便我如何保证夜的死与我无关,我都不会信他,而你,在我简单的保证后,就信了我。甚至,你的每句话都基于我并非杀夜的凶手这个基础上。你有没有想过,我在骗你?”
“我没有信你,我会查出真相。”
“但是其实你希望,杀死夜的不是我,对不对?”秦绍然脸上的表情忽然非常柔和,几乎温柔地笑起来,“如果是夜,他就不会这么想,他会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然后一个个击破,留下最后那一个,就是真相。他这个人,是个行动派。”
的确,如果是以前的夜,必定会如秦绍然所说,不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说辞。哪怕这个人是秦绍然,夜也会怀疑,会调查,会提防他的每一个动作。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