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点小恩小惠,陆琪嘴角不自觉的翘了一下,走过去和肖亦群靠在同一根扶手杆上。她这人,本质上属于要死也得先要自己快活一下的那种人。
四五岁时,她跟在陆爸陆妈的货柜车上跑长途,车子坏在邻省一个小县城,就近在国道边的一家修理店修轮胎。隔壁就是个打铁铺,陆琪第一次看见铁居然是红通通的,好奇不过,就一直站在那里看。
陆妈再三叮嘱,铁块温度很高,千万不能靠近。陆琪点头,然后看师傅拿着烧红的铁放到旁边一个水桶里,立马“滋滋”开始冒白烟,红色的铁块迅速变暗,又慢慢变成了黑色。陆琪就蹲在那个铁桶边,心想,这个时候摸一下应该不会烫了,趁谁都没注意,飞速伸出自己的手去碰了一下,立马起个包,然后就嚎啕大哭。
二人沉默不语的靠在一侧,过了一分多钟,仍未有语音提示他们到了五楼,肖亦群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陆琪并未摁任何楼层按钮,所以电梯一直未动。他转头看了这个女人两眼,终于别过去脸,自己给按了。
陆琪边吃早餐边上客户系统,调肖亦群所需要的资料。倒是不难找,系统里都有,但电脑始终比不过人脑,不少项目都需要人工筛选调整。到了11点,陆琪打印出几十页的excel文档,按照客户大小分类,一沓沓的递到了桌子上,问道:“老大,这些都是很基本的一些信息,你要这些做什么?”
肖亦群拿起来随手一翻,依然看着自己笔记本屏幕上的一个ppt简报,一上午他都在改那个东西,突然就问:“陆琪,接下来这一个月,忙不忙?”
陆琪知道有大任务上身了,赶紧挺直身子说:“不忙。”
肖亦群已经递过来一张a4纸:“看这个,九月底,我想开一次客户会议。”
“客户会议?”那有很多种,到底怎么开,陆琪看了一眼手上的简稿,抬起头来:“老大,你要开全集团的客户大会?”
这种事,陆琪来信软就没发生过。一般而言,做到信软这个规模,公司都只关注大客户,定期的拜访和维护肯定是要做的,但是莫说海外,国内五大区,信软的客户成千上万,都请过来开会,耗资耗力,今年公司开始紧缩财政,一个近千万的费用投出,也未必现实。
“这件事情我会布置下去,你先知道就好,别的不用你做,多想想会务方面的安排。”
陆琪听言,不自觉的低了头,原以为真有大case交给她,不料是肖亦群知她拙笨,需要笨鸟先飞,多给了她准备时间,而且也没说让她和客户打交道,仅仅是安排会务行程。
可肖亦群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客户那么多,光是会务酒店一项的安排,事情就不少,做事细心一些。”
接下来的半个月,像是一场角力战,肖亦群不停的开会,先是销售系统内部清除杂音,接着和人事部财务部争论行销文化、费用预算,再和行政部划分职责范围,到了最后还要去董事会上聊一聊战略战术的问题,肖亦群就算是脾气好,也难免有动怒的时候,又是八月的天气,陆琪每天上班必在家门口买两瓶本地凉茶,一开会,就给实习生给肖亦群倒茶杯里端进去。
某天陆琪中午食堂去得晚,路上遇见蒋林珊,感叹道:“我原以为坐那个位子,多轻松似的,现在才知道,就算我修炼成精了,也够不上格。”
好在的是,销售线要费用这种事,只要他们众口一心,敢打包票说挣得回来,谁也拦不住他们要钱,这费用终于是批下来了。可区域为什么都支持,因为不要自己花钱嘛,本来肖亦群也不想把这千万的费用都揽在自己身上,可如果反对的人多了,你就要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换取同盟。尤其是老马,骨干元老,董事会里也能说得上话,肖亦群愣是给了他三分之一的客户名额。
和其他部门,也都吵得头疼。陆琪很久以前就和郑睿抱怨过,为什么信软这家公司,一点国际化企业的气质都看不到。内耗太严重,什么事都吵,高层爱吵、中层也爱吵,基层就更爱吵,吵到最后跟个三鸟市场一样,落一地的鸡毛。
当时郑睿负责的一个案子绩效奖金被卡了近一成,居然没生气,抽了根烟就讲:“他们要不跟我吵,我后脑勺就得发凉。只要不是为了私人恩怨,我都没什么意见。你得往好里看啊,吵架往往代表活力,代表大家还有心思为这家企业担守职责。比如说咱们做了一个营销推广,找财务部去要钱,人家说太多,要砍50。我们生气了,不能光省钱,得要品质啊,最多砍10。财务部说,那怎么行,公司有要求的,要不算了,砍你40。我们再吵,不行20,最后,砍30成交。”
“因为资金紧张,前线就必须最大效能的利用,好钢用在刀刃上,品质出来了,费用节约了,这不双赢吗?人啊,不是活在恭维中的,同样,公司也是活在鞭策中的,不仅是外部的竞争,内部亦一样,从这种层面上说,勾心斗角、部门壁垒远比和和气气有用得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任何一家一言堂的企业,表面上看上去很好,实际上离死期不远了。”
是啊,果然是千万的费用被砍到七百万,市场推广经理的预算方案一做调整,分到陆琪手上的酒店费用是砍下最多的一块,她看着手上的五星级酒店价目表,要死的心都有。
本来打算把大会地点选在海南,但九月天气仍然颇热,三亚这样的海滨旅游城市几乎是各家公司头号选点,实在没什么心意。后来找了数十家相当熟稔的老客户,私下聊聊几个备选城市的感受,大家一致认为西安不错,也就选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