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是曹小姐打来的,说再过几天周末,恰逢西国的重大节日圣诞节,今年,英法俄等诸国公使馆将会一道在天城饭店举办庆祝酒会,英公使的夫人是她的好友,给她送来邀帖。她听说他也收过邀请,恰自己缺个舞伴,问他当晚愿不愿同行。
贺汉渚答应。
曹小姐道:“多谢你了。要不到时候,你系我上次送你的领带?我正好有条裙子,打算穿,颜色恰和领带相配。”
“没问题。”
贺汉渚再次答应了。
曹小姐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对了,兰雪晚上有空吗?要是有空,我去接她。马太太说,百货商店刚刚新到了一批洋装和饰,我带她过去逛逛?省得她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
“她快期末考试了,最近忙于功课。你自己去吧。”贺汉渚道。
曹小姐一顿:“行,没问题,考试要紧,那我自己去,顺便帮她看看有没合适的东西。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贺汉渚唔了声,通完话,想到这几天自己早出晚归,回到家,妹妹已经回房睡觉了,都没怎么遇见过,也不知道她最近心情如何,顺手就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问妹妹的动向。
接电话的是梅香,说小姐早上出门前,提了一句,道学校今天安排了什么社会活动,好像是响应本城戒烟会和不缠足会的号召,组织学生到城隍庙广场那里宣传戒烟和不缠足,小姐也去了,司机跟着同去。
“我也想去!小姐都同意了,还说,我也可以有机会去妇女会的读书会里参加识字班!吴妈偏偏不让我去!”
梅香趁机抱怨了一句。
贺兰雪的接送司机是豹子亲自选的人,训练有素,贺汉渚很放心,就笑着安慰了小丫头一句,说自己下回跟吴妈说一声,放她有空去学认字。
梅香十分高兴,连声道谢,贺汉渚便挂了电话,继续忙事。
天城旧城城隍庙的广场附近,市场云集,从早到晚,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但各种扒手和“翻戏党”也是活动猖獗,先前最严重的时候,一天竟有十来起的报案,不是财物失窃,就是被人合伙骗钱。这还是来报案的,那些没报案自认倒霉的,更是不计其数。群众怨声载道,十分不满。
警察局长孙孟先这两个月狠抓治安,让下面每天都派巡警在这里轮班巡逻,严厉打击。
负责这边治安的,是二区警棚,警长恰也姓叶,和叶贤齐认识,见他找了过来,递上一包烟,满口的叔,说今天想和自己换地方,替他在这边巡逻。
老叶见叶贤齐竟自愿换岗,未免奇怪,顺着他目光看去,见前方不远处,一群蓝衣黑裙的女中学生正在那里向路人放传单,顿时了然于心,哈哈一笑,拿警棍戳了戳自己的帽:“行,看在本家面上,成全你小子了,交给你了!”
叶贤齐连声道谢,说下回请他喝酒,等老叶走了,就让手下四处巡逻,自己站在一旁,看着那群学生和妇女会的人做事。
他们宣传的,是不缠足和戒大烟,路人感兴趣的寥寥,更怕被拉住宣讲耽误时间,纷纷避道,主动上去的人寥寥可数。
天色渐渐阴了下去,似乎要下雨。他见贺兰雪手里拿着一堆纸,半天也没出几张,眉头一皱,叫来一个机灵的手下,吩咐了几句。很快,附近路过的人都被赶了过来。
贺兰雪正愁烦路人没有觉悟,不听宣讲,忽然看见来了一大堆人,争着要宣传单,急忙叫来同学,一边,一边宣传缠足和大烟的危害,很快,顺利地将今天印刷好的单子基本都了出去,剩下最后一点,眼看天也转阴,仿佛要落雨了,组织活动的妇女会干事就宣布解散,剩下的带回去,下次活动再。
贺兰雪和几个同学道了别,正要离开,忽然看见路边站着一个警察,正低头,认真在研究传单的内容,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那天在天霄楼外碰见过的苏少爷的表哥,好像是叫……叶贤齐?
“叶少爷!”
她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见他转头望来,看见自己,惊喜地道:“表姑?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贺兰雪听他张口竟喊自己表姑,明明年纪比自己大,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清了清嗓,转为正色,点头:“你今天这里巡逻?”
“是。刚才恰好看见你们单子,我就拿了一张。你们做的事情,太有意义了!就该多宣传!没人叫醒,大众糊里糊涂,不知要蒙昧到什么时候社会才能进步!这张传单,等我带回警棚,叫他们全部背下来,回家都给我宣传去!”说完郑重折好,放进衣兜,又让一个手下去把剩下的单子都拿了。
“交给我们了,保你完!”
同学都很高兴。
贺兰雪顿时也生出知音之感,向他道谢,这时,看见自己的司机走了过来,就礼貌道别,说要走了。
司机上来,说这边道路太过拥挤,车开不进来,只能让她先步行出去。
贺兰雪应好,正要走,却见叶贤齐叫自己稍等,跑到一条巷子里,很快推出来一辆西洋单车,拍了拍后座,说自己送她一程。
“不用不用,我走出去好了!”贺兰雪急忙推辞。
“你是我表姑!我得照顾你!这段路不短,还是我送你好,又不费我什么力气!你要是不坐,那就是看不起我。”
说着和贺家司机打了声招呼,自己先上了车,一脚蹬地,扭头看着贺兰雪,等她上来。
贺兰雪见他态度恳切,又是苏少爷的表哥,也不好意思太落人的脸,推辞不过,只好让司机先去,自己坐上了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