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打成平手的双方再无战事,李芗泉除了派出斥候外,其余人等交替掩护后撤,并没有给鞑子留可以偷袭的机会。
泸州鞑子探马赤军百户马西巴雅尔胸中极为憋屈,近些日子来的三场战斗,一是泸州城外,二是黑水冲,三是梅岭堡外,除了损兵折将外,收获不大--那梅岭堡也可以说是贼军主动放弃的。事实说明,这些贼军并不是可以随便捏搓的,因此,他强压住想要趁夜进攻的念头,率部退至梅岭堡略作休整,并等待大队泸州军马前来汇合,再徐徐图进。
行进在庙山镇空无一人的道上,李芗泉不由得一番感叹,不过一旬,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人生,真的有太多的意外。眼下走到这一步,已经到了想回身也不能回身的地步。他仰望天穹上的下弦月,不同得一番感慨:“我寄愁心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爸妈,你们在那边还好吗?孩儿唯有不断开拓,方有容身之地,请佑朱雀军不败!”
当李芗泉率众赶回到望湘村时,愿跟随朱雀军的左近民众早已抵达,约有二千众,黑幕之下,看到朱雀军回来,原本井然有序聚集的民众开始了骚动,那些有男丁加入朱雀军的民众,不是呼儿唤崽,就是喊爹爹叫伯叔的。一旦寻得了亲人,便欢天喜地,少数不见亲人回来的,则呼天抢地号啕大哭,那些看到亲人受伤归来的,则暗自神伤,各种喧哗不一而足。
白日艰难的两场战斗,朱雀军损失人马七八十,包含二十余伤患,对于一支只有五百余的草创之军而言,的的确确是伤筋动骨了,所幸中流砥柱的张靖旧部基本齐全,这其实是朱雀军未一夜之间瓦解的根本原因。
看着那些悲痛不己的百姓,李芗泉黯然神伤,这种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他何尝不知,但是,他只能安排人手匆匆料理后事,因为,斥候不断传来敌军大兵压境的消息,只要鞑子愿意,他们顷刻之间便可兵锋直抵望湘村。
此处共有两千余众,毫无疑问,这些人都被鞑子贴上了“贼军”的标签,但凡被抓住,他们的下场不言自明,因此,作为他们的首领,李芗泉半炷香的时间都耽搁不得。
“一万”敌军,哪怕战兵不过两三千,也不是朱雀军能抵挡得了的。一番讨论下来,还没有商量出有效的御敌之策。
亥时许,巡营回来的王大郎脸色铁青,两名手下还押着一人,正与张靖等人商量下步对策的李芗泉见状不解道:“大郎,这是何人?这是何故?”
“嘿!”王大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脸色一窘,拱手道:“请大人责罚,此卒乃标下军兵,刚才标下巡营之际,发现此厮正沿小道潜逃,如今正是御敌紧要之际,此贼狲猢竟要作那逃军,特擒来请大人处置!”
李芗泉心底一暗,又气又好笑,气的是出现逃兵了,好笑的是这人太没眼色,好歹避开王大郎的视线再逃啊,长点脑子吧。他悠悠道:“大郎,你可仔细清点过人数,只此一人还是另有其它?”
王大郎脸上露出羞悔神色:“标下失察,竟然共有六人,其余五人未曾拿住。”
李芗泉望着门外黛墨的夜色,目光深邃的道:“唉!如今时节,鞑子大兵前来讨伐,朱雀军旦夕之间便会生出巨变,抑或在鞑子铁骑的扫荡之下,再无立锥之地,如今他们生出离开之意,是认为我们没有能力保护他们,有这种想法,本属情理之中,情理之中啊。我完全能理解,大郎,不要为难他们,放他们走吧。”
王大郎一愕,还有这种处理方式的?如果被其它心存离意尚未离开的人知晓,多半会有样学样,那朱雀军岂不一夜之间就散了,于是他急切的道:“大人,不可啊,军法不伸,恐麾下军兵有此意者,皆会离去。大人,届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旦军兵尽失,便无朱雀军矣!万万不可啊!!!”
王大郎能想到的,李芗泉自然早就想到了,但他仍坚持己见:“东婆罗国有句古话,叫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是说,有些事情的发生,不要勉强去阻止,就让其发生好了。
“对于意志不坚决者,朱雀军不要也罢,随他们去吧,不得阻拦!大郎,你帮我传令下去,无论军民,想走的都可以走,任何人不得阻拦,不得有误!”
还有这种命令???
王大郎盯着李芗泉看了半响,却看不到后者有半点改变念头的可能,终于“嗨”了一声,下令放那逃兵离去,又极不情愿的派人传达首领的“指导思想”,然后便满脸严肃并带着一副屎样的立在屋门口,只顾侧头听着门外的一片蛙声,很不理解的表情一览无余。
昏黄、摇曳的羊油灯光下,临时辟成议事厅的堂屋内,坐得满满当当,皆是朱雀军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见个个脸露愁容,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双目空洞的望着墙壁出神,也有人做作冥思状。
李芗泉的目光,在张靖、王大郎、杨奇、谭如许、卢功义、李终明、王二郎、刘华山、伍进等人脸上一一瞧过去,又回到张靖的脸上。
到目前为止,到底如何御敌、应战,还没有人提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总不能就这样干坐着等死吧。
良久,李芗泉才轻咳两声道:“今日之战,各位都已经再清楚不过,此番鞑子前来,定是泸州精锐,朱雀军以初立之军,歇尽了十二分的力量,才勉强退敌,这已是朱雀军的极限。
“据探子传来的情报,泸州方面至少出动了四、五千众,想要全歼来犯之敌,或御敌于梅岭堡外,根本就是痴心妄想,绝无侥幸取胜可能。如今退到这望湘村,也不过临时而已。须知,此处无险可守,无凭无依,鞑子快则明日,慢则后日便到,届时如何御敌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