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齐国边境。
笪礼骑着马,远远便瞧着军营前坐着一个绑着娃娃头的小孩子,低着头手中捧着本书看得认真,都没发觉来人,走近了下马方才瞧见看的是兵法,一时忍不住笑了:“看得懂吗?”
孩子抬起头对上是笪礼,显然很高兴的样子站了起身:“笪叔。”
笪礼点了点头,就手将他捞了起来抱着,一面问道:“不在房里头,跑到这处坐着干什么?”
小孩子连忙举着书生怕窝着,另一只手搂住了眼前的人:“我阿娘说笪叔这几日想是就要到了,我就在这儿等着,这样笪叔一来就能先见着我,没得又跑去与阿娘说话,到时候又见不着。”
“好小子。”笪礼将他掂了掂,闷声道:“高了,好像又长壮了些。”
“我吃得多,睡得早。”孩子颇为得意的样子:“笪叔,你上回教我的刀我都练了的,不过我阿娘说我手上不稳,又不肯教我。”
笪礼哦了一声,低声道:“你阿娘刀练得不好,又不想你知晓,自然不肯教你。”
“那笪叔你快帮我看看,要不然我阿娘就叫我跟着她练飞镖去了。”孩子小大人似的咂了咂嘴,挣扎着站了下来,小手拉起笪礼的往军营里头走,一路兵士见到笪礼皆是一俯身,一声军师叫的恭敬,笪礼微微颔首,亦皆都正色看了回去,孩子也跟着扬起下巴,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思。
待许安安练兵后回到营帐时,天色已然擦黑,见到笪礼坐在自己帐内自顾自的已然烧了壶茶水,热气袅袅,并不意外的样子走上前,接过笪礼递来的茶水茗了一口,烫得直伸舌头。
笪礼见状忍不住蹙了眉:“慢些喝,特地带来的茶叶,这般牛饮,倒叫你浪费了。”
“叫你费心,还特地带了来,只是很不必,我们这儿粗杆子茶叶也是好的,明儿叫你尝尝。”许安安吹了吹方才又茗了一口,转而问道:“几时到的,怎么也没叫人去告诉我?可是又叫许栓栓那小子缠着你会儿?”
“谈不上,知道你再忙,便不好打扰,左右也不过等着。”笪礼放下茶盏方道:“栓栓刀练得很好,我下午瞧了,手腕上有力气,想是比你都要合适许多,因而你很不必非得叫他跟着你学飞镖。”
“那我这一手的飞镖岂不是后继无人?”许安安竖起眉毛很是不满:“你要想教就耐着性子好生教你自家儿子去,许栓栓这小子不就是觉着飞镖太过女儿家了?等着我改日里闲暇了好生收拾他,你别管。”
笪礼失笑,也不好多说什么,很是觉得眼前的许安安当真与许忠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她自个儿似乎并不觉得,当下也不好多言,总归日后有的是时候,一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五公主让我带给你的。”
“多谢。”许安安接过信时动作一顿,抬头看了过去:“你们……都好?”
“你们是指我还是五公主?或者……还有旁人?”笪礼微微挑眉。
“你怎么想都好。”许安安脸色一沉,一面打开信一面咕哝道:“你这是如今同五公主在一块儿待得久了,怎么学得这样油嘴滑舌的?”
笪礼很是坦然:“也或许是跟旁人相处得久了,难免学到几分,毕竟五公主并非这样的人,她不大爱听那些个甜言蜜语,所以我也很不必学得油嘴滑舌,用不上。”
许安安一愣,垂着脑袋竟没反驳,当下心知肚明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笪礼笑意微敛:“你们……还是连封信都没有?”
许安安失神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我能从你的口中知道他过得很好便足够了,他若是与我一般,也很能从旁人的口中知晓我过得如何,要那些个劳什子做什么。”
笪礼暗自叹了口气,攥紧了拳头轻声道:“圣上下旨,大皇子勾结北安,证据确凿,已然下旨落狱,虽还未定罪,只是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许安安一愣,猛地背过身子良久都没有说话,好半天方才轻声道了一句,强忍着的颤抖:“他做到了。”
笪礼看着许安安的背影并未上前,只是点了点头道:“回去吧,他在等你。”
“我……”许安安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时,显然是强作镇定的模样儿:“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怕是……”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许安安。”笪礼轻声打断。
“许安安早就变了,只是这处天高地广的,没人能注意到罢了。”许安安开口时多少添了几分自嘲。
明明是想要回去的,明明很希望能赶紧见到那个人,明明刚到这儿的时候每天晚上闷在被子里头掉眼泪,想着他在做什么,是不是跟她一样在想着他。没有人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在等着这个消息,等了好久好久。可是当真到了这一日,她打心眼儿里却是没来由的觉得害怕,或者说是担心。
这些年按照二人的约定,他们之间从未通过任何的书信,零星的消息也是近两年笪礼京城和边境两边跑时方才得知的,甚至刚刚开始的时候许安安听到笪礼想要提及齐昱,站起身便会离开。
笪礼先前不明白,毕竟就连齐昱也是如此。
后来有一回二人喝了酒,许安安惨白了脸色咕哝着叫齐昱的名字,说很想他,可是不敢想,怕想了就会忍不住快马加鞭地回京,那样他们做的所有努力都要白费了。
她知晓他被皇帝放出来之后进了朝堂,同其他皇子一般为皇帝做事;
她知晓他从一开始时常被皇帝斥责,到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站稳脚跟,成了人人口中称颂的六王爷,很是勤勉,亦懂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