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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商暮秋沉默了片刻,看似平和地问江慎:“你说呢?”

江慎站在那人身后,盯着自己的脚尖说,好半天,感觉胸口发酸,总是憋着但一直游离在嘴边的有一句话,没忍住在那天说出来了:“你别不要我。”

平时的时候看江慎多努力干活就知道他有多想留下,但是那是江慎头一次说这个话。

另一个人笑了下,说:“你看,别吓小孩儿了,江慎多乖?”

商暮秋却看出江慎的主见,呵了一声。

不过那之后商暮秋没再说过送江慎走的话,只是在那晚又跟江慎说了一次别后悔,这话江慎跟江翠兰搬进他家的时候他也说过,要跟着江翠兰住进商邵华家的江慎别后悔,果然,没多久江翠兰就受不了恶习难除的商邵华,跑了。

江慎躺在上铺听到商暮秋又这么说,觉得自己可能也会有不太好的下场,但是留在北滩最惨无非就是死,以往有很多次,他离这个字都很近,他是害怕死的,但是呆在商暮秋身边,他感到安全,过了会儿,意识到商暮秋在等自己的回答,乖乖嗯了一声,本以为就结束了,但是商暮秋又说:“别跟他学刺青。”

江慎以为他们关系很好,那人的腿听说是因为商暮秋才瘸的。

下铺的人点了支烟,怕烟灰落在床单上,手伸在外面,江慎探出头就看到了戴着戒指的手轻轻掸着烟灰,江慎察觉出商暮秋和那人之间的不简单,安安静静趴在上铺眨巴眼,商暮秋说:

“以后别去赌场了。”

江慎没说话,他知道商暮秋不喜欢赌博,大概是因为商邵华,打黑拳来钱也快,但是北滩肯要他这种小孩的地方实在不多。

安静中,商暮秋再次开口:“不许给他跑腿了。”

——告诉江慎北滩生存法则是各凭本事、生死有命的商暮秋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不过问江慎的死活,反而在得知江慎跑去赌场当托儿的时候罕见地发火——大多数时候,他的不悦只是阴郁含蓄,并不外显。

家破人亡四个字是为商暮秋量身打造,为了给母亲治病和还债,被巨债困在北滩的商暮秋能从一众穷凶极恶之徒中脱颖而出成为周二爷心腹,打从根上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偶尔也有一些良善。

对江慎而言,大多数时候都是良善,哪怕眼皮上挂着血、缠好手腕的绷带之后凉凉看着自己,对他说:“过来。”

刀就放在手边,仿佛随时会拿起来剁了江慎的手。

——没办法,屡教不改。

第一次被发现是江慎不打自招,把他帮人做老千赚的二百块钱塞进商暮秋手里,商暮秋问他钱是哪儿来的,江慎一五一十说了,被商暮秋关起门抽了十几下竹板。

就那种工地脚手架上拆下来的两寸宽的竹板,掂在手里很有分量,落在身上,打一下就能让肉肿起一个相同宽度的笞痕,一般的爹娘收拾小孩,下就打服了。

但是江慎倔,咬着牙到打完都一声没吭,全程只有竹板呼呼破空落在屁-股上的声音。

隔壁正在给客人刺青,问商暮秋在干嘛,商暮秋说教小孩儿。

江慎两天没能下床,能下床了也还是一瘸一拐,隔壁那人问他怎么惹商暮秋了,江慎摇摇头,不说商暮秋又要他还钱又不要他赚钱的行为有多变态。

他清楚是为什么,甚至从那一顿鞭子里品出关心——不是江翠兰那种纯粹为了出气泻火教训自己一顿,是确实为自己好,是在关心自己。

商暮秋问他还去不去了,江慎低着忍红的眼眶说他只能赚到这些钱。

而江慎,好了伤疤也没忘了疼,依然会跑去赌场帮人当托赚钱,过了两年,身量长高了点,勉强算个成年人,就开始打黑拳了。

每次,商暮秋问江慎是不是腿不想要了,江慎就沉默站在墙角罚站,疾言厉色没有用,抽一顿也不奏效,被质问也不反驳,打一顿骂一顿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最开始试过卸关节,后来商暮秋卸地越来越顺手,江慎复位也越来越熟练,江慎混迹赌场拳馆屡教不改,商暮秋一度有过废了江慎养他后半辈子的想法。

为了教育江慎,有段时间商暮秋把江慎送到了屠户家,让他学杀猪。

商暮秋一把短刀玩得很潇洒,也是跟着屠户学的,那个屠户听说原来是个医生,后来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到北滩躲仇家,三分钟就可以解完一头猪,当然,也可以解别的东西。但是江慎只在屠户那里学到了怎么杀猪,商暮秋不让屠户教他别的,他的刀是后来跟着商暮秋耳濡目染学会的。

商暮秋从他那儿学来一套相当利索的庖丁解牛刀法,他要是想,轻轻一划就能不见多少血地废了江慎的手。

——商暮秋对江慎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带着矛盾。

商暮秋极其厌恶赌徒,自己也不太上赌桌,但他的赌技十分出彩,最出名的一次就是周二爷的鸿门宴,五局连胜。

江慎当众说商暮秋是他的人,谁都不许碰商暮秋,还要替商暮秋上赌桌。

他始终记得商暮秋不喜欢赌桌,又恰好在不久前知道商暮秋不碰女人,一时间能想到的维护商暮秋的办法只有这一个,一点没犹豫地喊出来才意识到他这么说商暮秋可能会不高兴。

那天赌场观众很多,周遭议论纷纷——玩男人没什么,别影响找女人,别影响传宗接代,睡多少都无所谓,但是当众说这种话,哪怕不论道德伦理的北滩也是不要脸,非但不要自己的脸,还把商暮秋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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