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些地区的权力最后是否还能回到原本主人的手中,解放者组织在这些地区表现出来的组织能力越强,联盟军队在前线的战斗愈积极,战区后方的人类的生存愈有保障。这是任何人都能够理解的因果关系,然而无论恢复工业生产还是打通交通线都需要时间,前线战事胶着,入侵者数量众多,力量惊人,悍不畏死,战争物资正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即使依托此前在各战区随着新生产秩序一同建立起来的后备军体系,他们有把握控制占据直到后勤线重新畅通起来沿途的同盟国将给以最大的配合和支持,然而一个因素的出现却极有可能打破这个充满希望的局面,使得一切急转直下。
那就是战争难民。
这些失去了家园的人们主动追寻着,或者被异界入侵者追逐着,驱赶着,形成了灾难般的广大人潮,从大陆各处朝同盟战线滚滚而来。他们的数量以百万计,前锋还未到达,已经带给战争前线比异界的敌人还要沉重的压力。
是要接受,还是要拒绝这些难民
绝大多数同盟成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拒绝。
拒绝的理由足足有一万个,即使工业联盟无可争议地已经是人类最大的希望所在,它的人力和物力却不是无限的,联盟内部厉行节约,严惩浪费,是为将最大的资源用于战争和建设,战争难民只会消耗这些资源。
可是拒绝更是不现实的。战争难民也是中洲人族,工业联盟作为人类自卫同盟的核心,能够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赢得极其广大的人心,确实是因为他们既富有又强大,可是从贵族到奴隶都对他们衷心追随,甘为驱使,究其根本,是以术师为首的解放者确实做到了他们所承诺和宣扬的。他们在道德上毫无瑕疵,一切决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最广大人群的利益。他们的理念曾被认定为荒谬的,但联盟人终究用事实证明了他们能做到,反击了反对者的短视。
令“解放者”得以超越常人的是他们的信念,因此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工业联盟若是拒绝对这些悲惨的人们给予帮助,不仅他们长久以来营造的形象都会变得虚伪,解放者所秉持的信念也会因此变成最大的谎言。
工业联盟必须对这些战争难民施以援手,这是它作为同盟盟主和人类领袖的义务。但是现在生产能力受损,大量人力支援前线的工业联盟有这样的余力吗
以一个对比鲜明的票数,人类自卫同盟的全体会议经过商议,通过了将几乎所有同盟国都调动起来的难民救助计划。防御阵线的侧方将打开一个缺口,同盟将派遣一批武装工作队穿过战场边缘,将成规模的难民有序地引导到同盟内部依序安置。这是一个毫无疑义的浩大工程,因此也无可非议地由工业联盟主要承担,各国也要承担它们的一部分的责任。这项任务所要面临的限制之多,情况之复杂,压力之巨大,工业联盟中几乎只有一人能担此重任。
但范天澜并不太想在这个时期离开工业城。天地大灾和异界人族的降临是对中洲世界的沉重打击,却使得他的力量以更快的速度累积,不仅仅工业联盟和人类自卫同盟,在中洲大陆上,只要有人听闻过工业联盟即“术师”之名,无论他对此的态度是向外还是排斥,都能够被纳入那犹如天网的思维网络之中,向范天澜源源不断的算力和常人难以想象的海量信息。
庞大的计算和信息资源让他得以更有效地控制目前局势,在此基础上诞生的“预见”天赋也被他利用到极致,他的力量和他的权力、他的威信一同在提高,工业联盟及人类自卫同盟面临的种种困境使得他比预想的还要快得多的速度成长,从察觉到那道壁垒到它触手可及,范天澜知道自己的“成年”已为期不远。
墨拉维亚的成年经验毫无参考价值,范天澜不知道他的“成年”将为他自己和云深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他只能将任何可能的影响降到最低。因此他必须去。
云深留在工业城。时至今日,“术师”已经不仅仅是工业联盟的最高领导者,他的名字是这个新型国家的图腾,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文明传播者,是解放者的精神路标,既是奇迹和博的代表,又是希望和梦想所在。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脆弱的寿命有限的人类。
所以他不能离开工业城。异界入侵者的城市受其引力规则的互相牵制,能够移动端的路径有限,这就是它们为什么要驱使地面的眷属,而不是自身驾临到到各国都城之上粉碎人类的抵抗中心。
范天澜已经画出了接连三座城市陨落之后,剩下诸多浮空城所有可能的移动路径,其中最有可能威胁到联盟的那座浮空城已经交由墨拉维亚和修摩尔去处理,云深待在工业城很安全。所有的人都希望他是安全的。
也许等到人类和异界入侵者的攻守之势逆转的时候,或者战争胜利的时候,又或者在范天澜真正成年的时候,会如同他离开之前对他所说的那样,一旦他踏过那道界限,他的力量将从人的意识层面影响到现实,他一定能找到将他束缚在这具人造躯壳内的枷锁,将他从种种限制之中解放出来。
云深并不怀疑他能做到。
范天澜的力量越是提升,作为他的共生者,云深越是知道他的生命性质有多特殊。既不同于浮空城中的“高等人族”,也不同于正在和空间发动机结合的异界之龙,从第一代黑龙主开始,他们就是为从这个死亡牢笼中解放而生。只要他们想,整个世界都会回应他们的愿望
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云深收回思绪,将目光投向桌面。
自从得到天眼系统以来,云深一直在探索它的功能,人类自卫同盟一部分战略的制定有赖于它的存在,是联盟控制形势的一大助力。有人认为它甚至是不可或缺的。
它来自海上那座无主之城的赠与,异界诸城降临时,这个系统的功能受到很大的干扰,后来它恢复了稳定,起来同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云深着这个系统的终端,在他的注视下,一个系统影像来到前方,画面放大,细节不断拉近,观测镜头越过烟尘漫卷,大地开裂,岩浆横流,遍地残骸的广大战场,越过在战场巡视的巨型装甲,伤痕累累的人类军团和已经快要变成军营的居民生活区,从山脚往上,越过损毁过半,安静空荡的贵族山城,直至山巅的白色宫殿。
云深“走过”残余着力量痕迹,岩石还在嗤嗤燃烧的地面,进入宫殿。
宫殿内部的结构一眼就能清,与其说这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座宏伟的神殿,四面的高大廊柱环绕着一座广场,广场的中央是一个雾气翻滚的水池,池上有星辰似的光点盘旋。
远东君主,曾经的异界人族之王亚斯塔罗斯站在池边,将一具身着长袍的尸体抛入了池中,洁白的雾气翻滚着吞没了尸体,片刻之后,一颗小小的银星从池中飘摇而上,加入上空的星辰循环。
那句尸体的衣着证明它的身份,是某个“高等人族”的家族族长,也是某座浮空城市的最高权力者。他或者他们死后的躯体被溶解,与之共存的力量体系被剥离出来,凝聚成了云深所见的银星。
这些星辰的数量已占降临在远东大陆浮空城的一半。
诸城定位亚斯塔罗斯所在之处,然后合力围攻的画面如同还在昨日,云深着池边的亚斯塔罗斯转过头来,向他,然后这个英俊而非人的君王对他微笑道“我已等待您许久了,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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