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来就是恨的,恨那别人所享受的家业繁华,恨当年那个卑弱而无力的自己!
为母则强?为着那些小妇生的儿子,扔出去自己亲生的女儿!
只要一这般想,就恨得发狂,悔不得当初没以死抗旨撞死在金銮殿啊!
只是自己死又有什么用呢?自己这边死了,女儿那边还不是会被一顶小轿抬出去?
天家的懿旨,谁能抗得过去?
只是,哪怕郡王府这一世的繁华是根植她们母女的白骨吸着她们母女的血,她也宁愿母女俩死在一处啊!谁愿意女儿受那泼天的侮辱,她自个苟且活着安享尊荣?
出去见那一屋子的诰命,谁个怜惜她,哪个不是会嘲笑她怯懦?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一屋子宾客都来了,总得豁出去头皮去见。
桂嬷嬷有些讷讷:“老太君,咱们……”
谁知乔老太君抓紧了拐杖一用力便站起来了,看了桂嬷嬷一声冷笑道:“你当我惧他们?当年闯到宫里皇后也打了,如今这一把骨头我惧他们?我只是,怕见了失望罢了!”
桂嬷嬷的一颗心倏尔放到了腔子里。
是了,老太君也不是那等胆怯的人啊,她要是装疯卖傻半真半假地抓着长公主唤一声“碧心”,全屋子的人都得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躲外面去!
老太君是这些日子想着念着盼着得太深了,怕万一失望那心收不回来啊。
而这事,不管是或不是,都是不能失态,万不能叫人察觉了去的!
桂嬷嬷被乔老太君这番话说出了底气,当下扶着老太君道:“那咱就什么都不怕了!就算不是,奴婢也绝露不出事!”
于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的乔老太君,穿衣打扮好由桂嬷嬷扶着后面跟着一群小丫鬟浩浩荡荡前厅见客去。
咸阳郡王妃一听老太君来了,当下松了口气。
她一大早过去请安,然后就盛装打扮在前面招待宾客,这般撑着委实心里忐忑不安,这老太太要是真的左了性子,弄得轰轰烈烈的来了一屋子人,太后和陛下也都惊动了,她突然称病不见了,这也是扫兴不是。
所幸这个场子算是圆回来了!
但是接下来咸阳郡王妃更是提心吊胆。自家婆婆突然要办宴庆寿,这事本身就带着蹊跷,如今这人是来了,可是皇帝太后都派人来了,长公主亲自来了,这要是遭遇上闹个大家没脸,可是要怎么办呢?
自家婆婆的性子左,又是喜怒不定的,她有心劝几句,但她一个庶子媳妇,又敢说些啥呢?
总算大家都知道郡王府的情况,真个出了事,她再去磕头道歉,太后皇帝也是不会真的怪罪她的!
这般想着,林氏已笑着迎上前去,从桂嬷嬷手里接过了乔老太君的胳膊搀扶在手里。
庆寿是个喜庆事,处处都金碧辉煌的,乔老太君一露面,众多坐着的女客都站起来了。
长公主站在最前面,见着乔老太君,不知何故眼圈红了,低下头掩饰过去,上前行礼道:“婶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乔老太君一把扶起长公主,言笑晏晏一脸慈祥:“这不是懿德吗,许多年不见,越发温柔娴静了!自从你碧心妹妹走后,我这孤老婆子闭门不出,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这是还记恨我打皇后嫂子那两巴掌吗!”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尽皆变色了。这算不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些子陈年旧事哪有当着一屋子的人这样拿出来说的!
跟在后面林氏的脸也变白了。果真是怕哪样就来哪样!
长公主却是落下泪来,抚着乔老太君的手失声哭道:“碧心妹妹替我受了难,我原该替妹妹尽孝于膝下,可是怕婶子伤怀,我这些年,是没脸见婶子啊!”
长公主说完,竟是跪下抱住了乔老太君的腿。
众人也是没想到长公主竟是失声痛哭说出这份肺腑之言,当下皆默不作声,低了头佯装用帕子拭泪。
苏皎皎是不会那般作态的,她歪了头瞪大眼睛看着,沈嬷嬷看她面露不解,当下在她耳边轻声道:“当年懿德长公主和碧心郡主是一对很要好的玩伴,懿德长公主一年有三个月倒是在咸阳郡王府长大的。”
苏皎皎便明白了,这懿德长公主心存愧疚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乔老太君颤颤悠悠地扶起懿德长公主便抱在怀里,眼圈也是红了,哽咽道:“好孩子,想想婶子当年也是错了!碧心出了那等子事,我是心里不好受,可谁的心里好受呢,我那样去闹,不是等于说嫌你没遭了那等子事,嫌你没去死吗!”
此语一出,懿德长公主更是大哭起来!众人听了乔老太君这等话,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这老郡王妃是向天家服软低头了!
身后的林氏也是惊骇不可置信!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成了惊吓,她万没想到婆婆不仅没闹反而还转了性子!
却见乔老太君抚着懿德长公主的肩背道:“好孩子,难为你还惦着婶子,年年给我做鞋来。不是你对不住婶子,是婶子对不住你啊!”
到此那两个人几乎就是抱头痛哭了。众人知道乔老太君回心转意与天家和好,内心松了口气,被这抱头痛哭的场面所渲染,竟当真生出几分心有戚戚了。
过了好久总算是劝停下,大家分主客坐下。乔老太君挽了懿德长公主的胳臂擦了泪,笑道:“懿德啊,只这十多年了,你这孩子的手艺怎么还一点也不长进,”说完环视着众女宾,把脚一伸说道,“你们瞧瞧,有这样孝敬老人家的吗,每年给做的鞋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今儿要不说一声,我这一脑袋白头发的老婆子不知道还要穿镶金挂红的鞋装俏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