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他现在孤身一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来扛了。
去省城上大学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心态,但那时候父亲跟在他身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多苦多累,他只要一看见父亲,心里就踏实下来了。
而现在,他在兰光这个陌生的地方,真正是举目无亲。
哦,不对,他还有个表姐韦名姝。他就是得益于这个表姐的帮助才来到这个陌生的县城的。但他总觉得这个表姐韦名姝和表姐夫黄胜利对自己的关照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县城建局提交的关于组建成立县城市建设管理行政执法大队的请示,已经在春节前就得到了县委、县政府的批复。只等春节上班之后,就可以招兵买马了。实际上,初期招收三十个城管队员的名额,早已被相关领导和城建局内部人员的七大姑八大姨瓜分了,其中就包括胡步云。
胡步云到城管大队报到的时候,其他人先于他办好了入职手续,他算是最后一个报到的。只不过是一个临时工,入职手续很简单,填一张表,写上姓名、性别、籍贯以及主要简历就成了,也不需要经过什么笔试面试。
城建局办公室主任胡谦见胡步云是北川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特意问了一句:“你真的是这个学校毕业的?”
胡步云点点头,说:“是的,有毕业证,学位证,还有证明人,可以打电话核实的。”
胡谦嘴角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其实他是想说,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却来当个城管队员,还是个临时工,真是吃饱了撑得。但这话他却不敢说出口,虽说是临时工,可哪个没点关系,没关系根本就进不来。但是他又觉得蹊跷,若这人真有点背景和关系,又何至于名牌大学毕业却没能进一个有编制的单位。
胡谦想了想,问道:“你是青山县的人,怎么会跑到我们兰光县来?谁介绍你来的?”
胡步云说:“我表姐夫介绍过来的,他是黄胜利。”
听说是局长的亲戚,胡谦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对胡步云说:“好,小胡,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胡步云忙说:“谢谢主任。”
胡谦笑笑说:“什么主任啊,我俩都姓胡,以后就叫我哥。”
胡步云一走,胡谦便拿着一叠城管队队员入职审批表去找局长黄胜利签字。他刻意把胡步云的审批表放到了最后,还刻意在胡步云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黄胜利看到胡步云的名字被画了圈,便问:“这怎么回事?”
胡谦说:“这个小胡,是北川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我觉得放到城管队去,有点可惜,不如留在我们办公室吧,我们正在物色一个写材料的人,可整个城管系统也没找出一个笔杆子来,我想试试他。”
黄胜利看了胡谦一眼,心说,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儿什么聊斋。便说:“那你去试试吧,不过话说在前面,如果他真的可用,你就留着,如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还让他上街执法去。”
当听说胡步云和局长黄胜利是亲戚之后,胡谦就动起了心思。局里一个副局长还有半年就退休了,几个有可能上位的中层干部中,胡谦算一个。
胡谦早就听说黄胜利与县委书记李鹏程的关系很好,当初黄胜利从乡镇副书记的职位上胜任县城建局局长,在县委常委会上是有争议的,最后是县委书记李鹏程的力挺,黄胜利才有惊无险地担任了城建局一把手。
所以,最后谁能上位城建局副局长,局长黄胜利很有话语权,如果得到黄胜利的推荐,这事十有八九就能成。胡谦去黄胜利家里送了烟酒,也送了红包,但黄胜利说话一直模棱两可,让他心里没底。
现在正好有机会,妥善安置好胡步云,就算卖给了局长一个人情。不管局长愿不愿意领这个人情,但自己这个马屁是不声不响地拍了。
城管大队的办公地点设在城建局一楼和二楼,一楼是一个大厅,里面只有一排椅子,没有办公桌,这是一线队员平时休息的地方。除了大队长、副大队长、大队办公室、财务等行管和后勤岗位需要固定的办公室和办公桌以外,普通队员都是要上街执法的,不需要设置办公桌。而领导和行政、后勤办公室都在二楼。
胡步云去到城管大队一楼大厅的时候,大家都在试衣服,平时上班的时候,要求必须穿制服。胡步云也找来一套制服,准备试试是否合身。
这时,局办主任胡谦来到胡步云身边,说:“先不用试衣服,跟我去三楼。”从三楼开始,一直往上,就是城建局机关的办公地点了。
到了三楼局办,胡谦亲自给胡步云泡了一杯茶。局办主任亲自给他泡茶,一次性的塑料茶杯捏在胡步云手里,他觉得有些烫手。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知道胡谦一定有话说。
果然,胡谦坐到胡步云身边,拍拍胡步云的肩膀,说:“老弟,哥想请你帮个忙。”
胡步云心里一惊,我一个临时工,第一天上班,在这里还人生地不熟,能给你这个大主任帮上什么忙。胡步云怔怔地看着胡谦。
胡谦笑笑说:“别紧张,我这里有些资料你看看,看完之后帮我整理一个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与管理的经验典型材料出来,我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空搞这个事。”
一听说写材料,胡步云一个头两个大,忙说:“我没写过公文材料,怕误了主任的事,您还是请别人帮这个忙吧。”
胡谦本来只想做个样子,至于胡步云的材料究竟能写成什么样子,他并不期待。他只是要用这个由头把胡步云留下来,只有他胡步云留下来,他对黄胜利的人情才能卖得彻底。于是说:“你只管写,写完了我来改,不要有心理负担。”
胡步云不好再推辞,放下茶杯,开始看材料。他不知道,从踏进局办的这一刻开始,他就成为了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