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渔不禁惊讶:“你、你是想让我帮你打理财务吗?”
夏凤兮道:“不是,只是零碎花用。”
他自幼擅于算学,精于财政,皇帝便是深知如此,方才委任他为太府寺的长官。对于打理自家的财务,他自不必假手于人。
而且,亲王的俸禄,亦不过他所有进项中的一小部分。单是皇帝每月接连不断的赏赐,就远不止这个数字。更重要的是,作为亲王,他有他的封地采邑,折算下来,大约更要十倍于这个数字了。除此之外,他还有他的产业、他的田地。身为太府寺卿,亦领有九卿的俸银。
一千两白银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但作为一个人一个月的零花钱,大概是无论怎样奢侈,都足够挥霍的了。
自然,倘若她觉得不够,他也无所谓再给。她是他的妻子,更是他心爱之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无妨与她共享。
他大哥从小金银珠玉地砸他,也没把他砸出个骄奢淫逸的性子。他自认以他的身家而言,他绝说不上是败家子,但他并不介意,把他家娘子惯成个败家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被他夏凤兮惯坏的小姑娘,这世上就没有几个男人有能力接下。
他不能不承认,他亦藏有几分私心。
苏渔听着,却不禁笑了:“殿下,我哪里还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呢?日常用度,都出自王府,就连珍宝首饰,也有御府供给。殿下给我这么多银子,是想让它们闲着发霉吗?”
她眼中蕴着皎然的笑意,盈盈续了下去:“而且,我要的,可比这奢侈多了。我要殿下的心,殿下许我了,我就不要其他的了。”
夏凤兮本欲再言,但见她面上尚有些浅浅的倦色,便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她争论。他既已决定了,就不是和她商议,只是提前告知她一声而已。她想要也好,不想要也罢,都没有什么影响。
他如此想着,且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下,只道:“吃饭。”
苏渔见他虽然不再多说什么,面上的失望却是昭然可见。她不想让他不高兴,歪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哄他:“殿下人也是我的,心也是我的,倘若连钱也都给了我,那我岂不是赚大了?”
夏凤兮道:“知道就好,你可……”他顿了一顿,声音却是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别不珍惜。”
“岂敢,”苏渔轻轻笑了一下,语气越发温柔起来,“我珍惜得很呢。”
一顿饭固然是愉快,但迟早还是要回到马车上去的。苏渔叹了口气,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悲壮:“走吧,该回车上去了。”
他少见她这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只觉可怜又可爱,问她:“你不是嫌马车颠簸吗?”
苏渔摇头:“没有,马车已经很稳了。忍一会儿,也就到家了。”
忍?
忍字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一个贬义词。想练就卓越的武艺,就要忍受伤痛,忍受一遍遍枯燥的练习。想拥有过人的学识,就要忍受十年苦读的辛劳,纵使身为天潢贵胄,也不能稍免。朝堂上也是一样,小不忍则乱大谋,择机而动,方为智者之举。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他却只觉得刺耳。
她是不该吃苦的。
他低手摸了摸她的柔顺的长发,微微放柔了些语气:“不要忍,不是好习惯。让你不舒服的,该要被解决。”
上了马车,夏凤兮将一个瓷瓶递与她:“这是刚刚让人去竹石山庄取来的安神散,你服下睡一觉,等到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苏渔心下顿时松快起来:“真的?”她接过来服下了。
直到吃下药后,她才觉有些惊讶。
她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尤其是双亲过世之后,她待人处处温和,却也处处疏离。她深知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旁人说的话,她从来只信三分,剩下七分,留给自己理性去判断。
但却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的信赖竟已是如此之深。她卸下了防备的外壳,对他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
她心情有些复杂,不由得看向夏凤兮。
夏凤兮察觉到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没,”苏渔别开目光,她在旁边躺下了,拉过薄毯盖上,半张脸都缩在薄毯中,“我睡了。”
兴许是药力发挥了作用,她刚躺下,就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半睡半醒中,感觉有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她微微睁开眼睛,入目是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他的面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一贯冷冰冰的模样,而她看着,却只觉非常温柔。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轻轻一带,拉入了薄毯之中。
却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亲给她缝过一只白色的布偶小兔子,她喜欢极了,到哪里都带着她,睡觉时也要和她一起。
可惜后来,那只小兔子丢了,她也曾经难过了好一阵子,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慢慢地,也就只能接受了。
但是现在,他的衣角被她牢牢抓在手里,恍然间,好似那只小兔子又陪在了她的身边。
很久违的,家的感觉。
她陷入睡梦前,迷迷糊糊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完了。